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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思念
    咚咚。
    咚咚。
    顧長思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穩下來,霍塵攬着他的腰,掌心的溫度貼着衣料慢慢渡過來,像是長安尚且殘餘的夏日炎熱,慢慢吹拂到了已然步入蕭瑟凜冽深秋的嘉定城。
    顧長思沒有說話,霍塵自顧自把人圈得更緊了些。
    “嗯?真不想我啊?怎麽不說話?”
    “明天是九月九重陽。”顧長思終于開口了,“六月廿八我從長安離開,迄今為止,我們分開了兩個月零十一天。”
    霍塵一怔,眼前的人就轉過身來,将頭深深埋進了他的懷裏。
    “師兄。你怎麽會來?”
    真的是……霍塵無奈地摸了摸他的發,深秋霜露重,嘉定又靠北,整個天氣都冷得多,顧長思的發沾染了深夜的寒意,摸上去怪涼的。
    這人一句不提自己的思念,卻能将別離的日子數得清清楚楚。
    “我是帶信來的,長安城風雲變幻極快,太子信不過別人,讓我跑一趟嘉定。”霍塵頓了頓,“也是不放心你,想來看看你。這麽久了,也沒一封信送回來,我挂念極了。”
    顧長思習慣于将什麽都埋在心底,閉口不言,将一切愛意付諸行動之間,霍塵卻不然,他習慣于一字一句、反複強調他對顧長思的愛意、思念、牽挂。
    這實在是少年時就留下的習慣,多舛的命運讓顧長思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裏,但霍塵明白,顧長思實在太需要安穩和确定,所以他耐心地一遍、一遍又一遍将他的存在和不離不棄講給顧長思聽。
    顧長思果然很受用,他沒有理那封信,甚至止住了霍塵要去掏信的動作,轉而把人推一下、再推一下,最後直直把人推上了書桌邊。
    顧長思眼尾一挑:“夜深了,我燭火都熄了,這代表什麽你知道嗎?”
    “代表你要休息了。”霍塵掃他一眼,果然看見他耳垂開始漸漸彌漫上了紅色,“那小王爺推我幹什麽,你的床又不在這兒,還是說……這也可以是你的床?”
    在耍嘴皮子這方面,面對霍塵,顧長思是真的只能甘拜下風。
    給出暗示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他也有思念、也有愛戀,那些情緒在堆積的事務中越積越多,沉沉地壓在胸口沒有抒發之處,如今日思夜想的人憑空出現,驚喜之外便是愈發洶湧的情愫,迫切地想去擁抱、接吻、纏綿。
    他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後惱怒地甩開霍塵的手,又被霍塵拽住胳膊,一個用力就把人卷了回來。
    “這地方平時誰打掃?”
    顧長思不明所以:“我自己,裏面卷宗重要,不讓人進。”
    “那就好辦了。”
    霍塵掐住這人越靠越近的腰,一把将他制在桌上,書房裏湧動着淡淡的墨痕書香,反倒讓那一絲暧昧與缱绻變得愈發大逆不道,也愈發隐秘刺激。
    “現在王爺該睡了。”霍塵湊近他的耳朵,一面直接摸索着他的腰封動手拆人,“當然了,怎麽睡,睡多久,能不能解乏,那就要看我的本事了。”
    他死死地壓着顧長思,不讓人掙動,從外裳開始剝起,像是剝落玫瑰花瓣那樣,一層、一層又一層地拆他的衣裳,顧長思咬緊牙關抵着他的肩,不過多時就被扒了個一幹二淨。
    霍塵瞥了眼堆在腳踝旁的衣服:“就穿這麽少?嗯?不冷?”
    顧長思要憋死了:“你……你能不能不廢話?”
    “你看,我們小王爺也是食髓知味的麽。”霍塵哼笑兩聲,直接俯身從他的鎖骨上開始啃,像那是什麽需要唇齒來衡量的東西一樣,一寸一寸地吻過骨骼,然後再叼上顧長思的唇,将那幾乎遏制不住的喘息封存在深深的吻裏。
    “在我面前不用羞澀,直接說給我聽。”霍塵用舌尖去觸碰他的唇,手指不安分地動着,顧長思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塊桂花糕,軟糯又會在霍塵的力道下輕顫不已。
    霍塵在接吻的間隙裏發號施令道:“說你想我……”
    一定是太累了,也積累了太久的思念,所以才會昏了頭跟着他說。
    顧長思含糊道:“我想你。”
    “說你想要我。”
    “我想要你。”
    “說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
    霍塵的舌尖趁機探進去攻城略地,吻得顧長思七葷八素,手指緊緊蜷着抓住他的肩膀,像個沒有依靠之處的浮萍,于是只能緊緊扒着霍塵,只有這樣他才能活,只有這樣他才會活。
    “乖。”霍塵的衣裳被他扯崩了兩顆扣子,“我在這兒。”
    長夜寂靜,書房處遠離其他屋舍,像是遠離塵嚣的世外桃源,狹窄的天地裏,除了思念與愛戀,只有他們兩個人。
    顧長思眼睛淬成了水,眼尾紅紅的,像是展翅欲飛的蝶,他攀霍塵攀得緊,咬緊牙關不肯發出聲音,霍塵不過片刻便發現了他的倔強,輕聲笑了一下。
    “又沒人看得見。”霍塵去摸他的唇,“還是說……哥舒冰不至于去而複返吧?”
    顧長思幾乎立刻就緊張了,霍塵猝不及防地“唔”了一聲。
    “這麽擔心我看見?”他穩了穩身形,讓顧長思抓桌沿抓好,“你怕什麽?怕我誤會你?怕我懷疑你?”
    “我沒……”顧長思艱難地開口,“我沒緊張。”
    “沒緊張?”霍塵掐着他的腰用力了幾分,“小王爺,騙人是不好的,尤其是對我更不好了,因為——”
    他一把将顧長思撈了起來,顧長思驚慌失措,緊緊地摟緊了他的脖頸,幾乎要碎了:“你別!放我下來,你快——”
    “因為你騙人我一眼就看得出來,你嘴上再怎麽厲害,眼睛不會騙人。”霍塵把他放在椅子上,“所以,不要把自己置于險境。”
    “我覺得……”顧長思憤憤不平地望着他,“我現在就在險境裏。”
    “騙人總要有點兒小懲罰,你知道我不忍心對你怎麽樣,但還是要讓你記得的。”霍塵俯身去咬他的耳朵,輕聲說了句什麽,“……怎麽樣?”
    顧長思眼瞳驀地放大:“霍長庭!你個混賬!!!”
    “混賬就混賬吧,”霍塵痞裏痞氣地笑了,“反正現在,你也跑不了了。”
    *
    晨光熹微,書房裏的動靜才停下來。
    顧長思氣喘籲籲地癱在椅子上,兩人的衣服亂七八糟地堆在腳踝邊,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件是誰的,暗色的腰帶在此時顯得格外刺眼,顧長思用力地閉了閉眼。
    太亂了……這一夜,也太亂了。
    他的思路斷斷續續的,也不知是一夜未眠的緣故,還是太過酣暢淋漓的緣故,他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微醺的狀态,動都不想動,什麽都不願想,直到霍塵把他抱進熱水裏,舒舒服服的熱水一泡,那些阻滞的思路才慢慢流動起來。
    霍塵坐在他背後給他洗頭發。
    “師兄。”顧長思把頭搭在浴桶邊緣,回頭懶散地瞥了他一眼,“你這次來,有定歸期嗎?”
    “怎麽?攆我啊?”霍塵抓着他的頭發開玩笑,“放心吧,我偷偷出來的,沒人知道,所以沒定歸期。但也是因為偷偷出來的,所以不能久留。”
    “哦。”顧長思雖然心裏早有預料,但還是不免有些悶悶不樂,“長安如今是什麽情況了?”
    “皇帝醒了,但朝政大權還在郜文榭手裏抓着,千機衛現在也不許近皇帝的身,但我曾偷偷溜進去看過一眼,皇帝現在精神不大好,總是頭痛,除了熟睡能舒服些,清醒過半個時辰就開始鬧毛病,因此遷怒了許多無辜宮人,殺了很多人。”
    霍塵給他輕柔地梳發,看着那墨色的頭發如一尾游魚在浴桶中游蕩:“不知道郜文榭給皇帝灌了什麽迷魂湯,都這樣了皇帝還能被他說服、相信自己能長生不老,也可能皇帝真的瘋魔了。”
    “那藥裏應該有些能讓人言聽計從的成分,或許有蠱,或許有毒,或許有其他什麽我們不知道的秘術之法,”顧長思頓了頓,“不對啊,我現在可是在試圖與郜文榭達成合作,你怎麽把和我一個陣營的人往貶義裏講,萬一我轉述了呢。”
    “哦,那我還真是很害怕。”霍塵的語氣甚至連點兒起伏都沒有,“好擔心小王爺去告密啊,也好擔心郜文榭要殺了我啊。”
    顧長思實在沒忍住,笑了。
    “別抖,一會兒扯頭發給你扯疼了。”霍塵抓着他的頭發,慢條斯理道,“我依舊還是那句話,雖然目前你還不願意告訴我到底和師父說了什麽,但我依舊相信着你,我也永遠會在你身邊。”
    顧長思斂了些笑模樣:“……玄門……不是,長記如何了?”
    “千雀姑娘的事對他打擊屬實有些大了,前幾日在玄門茶飯不思,後來苑大人親自來提人,給人領回家了。”霍塵在水底下去抓人的手,“我來之前,聽長念說長記緩過了些勁兒,正和苑大人商量,要選個吉利日子成親。”
    顧長思聲調驀地拔高:“成親??”
    “對,成親。”霍塵撫摸他的手指,“苑長記說,他要和崔千雀的牌位成親,将千雀姑娘以妻子身份請入苑家祠堂,今生今世,他只有千雀姑娘一個女人,一位妻子。”
    “至于千雀姑娘的墓,由于最後也沒找見千雀姑娘的遺骨,只有衣冠冢,他打算苑氏祖墳中立一個碑,将來等他自己百年之後與其合葬,然後如果還能找到方氏祖墳,那就再在方氏祖墳中立一個,讓千雀姑娘能夠與親人團聚。”
    “……”
    百感交集,顧長思居然不知道能說什麽。
    “我記下了,”末了,他說,“只怕在方伯父下獄時,總有些見風轉舵、落井下石的人,将方氏一族都遷怒其中,祖墳之地也……但我記下了,等到有那麽一天,方伯父、方姑娘都可以在一處團聚,我記下了。”
    “嗯。”霍塵攥緊了他的手指,繼續道,“長念最近也是一邊在安撫長記的情緒,一邊在挑禮部的事,但他是玄門的人,如今朝政在郜文榭手中,禮部尚書之位到底會不會落在他手裏還不一定,估計郜文榭也是暫且沒有可用之人,于是先空懸着,事情就自然而然堆到長念手裏了。”
    “最近因着皇帝病重,太醫院也忙得夠嗆,小若身為院判,已經從輪值變成了日日在那裏值守,擔心她熬不住,裴青總會差人送進去些補品,偶爾三更半夜小若回家歇息時,裴青也會陪着。她壓力大,近日也少回玄門,我輪值的時候會去看看她,人都瘦了一圈兒。”
    “再有就是師父……”霍塵長長地嘆了口氣,“大概是身體不舒服,師父又是皇帝難得知根知底的人,就總會叫他入宮,有時候跟他聊些少時往事,那時候兩個人的情緒還好,但有時候就是單純地诘問他,诘問他……曾經的那些事情,師父回來後總是一日一日地不說話,皇帝喜怒無常,連帶着師父思緒也重。”
    他挨個講了一遍,顧長思一言不發地聽着,等到他講完岳玄林的處境,顧長思才後知後覺地補一句:“……我不過問了一句,再說,我和岳大人又不是師徒了,你給我講那麽清楚有什麽用,我又不關心。”
    “哦,好,那是我講多了。”霍塵睜着眼睛說瞎話,明明方才,他講一個人的事,顧長思的手指會下意識蜷一下,尤其到了岳玄林,水下面交握的那只手幾乎都快被顧長思摳出了血道子。
    這局棋一定很大。雖然這件事霍塵早就猜到,但還是再一遍又一遍地加深他對這件事的認知。
    大到顧長思連他都不能多說什麽,只能緘默不言,将所有的心思藏在水面下。
    顧長思轉移話題道:“……所以,你知道阿晖有什麽事嗎?”
    霍塵沉默一下,扯下袍子将自己裹住,去那堆衣服裏翻找出縫在衣服最內側的書信。
    他擦幹淨手,将那封信展開,一目十行地掃完,語氣都不免帶了些沉重:“太子說……”
    “皇帝在和郜文榭商議,調整北境布政使司的官員部署。”
    顧長思聞言一怔,旋即冷笑道:“迫不及待,沖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