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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下獄
    千機衛的人一個又一個倒下,顧長思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兩把破金刀鮮血淋漓,殺得他眼紅心顫,不管不顧地也要沖上前去。
    眼瞧着千機衛之人愈發稀少,縱然沒有下令,宋晖都聽清了身邊弓箭手勒緊弓弦的聲音。
    孟聲還在一旁催促:“太子殿下,再不動手,定北王真要闖過泰安門,進到晏清門中去了。”
    宋晖眼珠死死盯緊了那一道玄色身影,驀地,他一拍城牆,劈手奪過一旁弓箭手已然搭好的弓箭,引箭搭弓,整張弓因為過于用力而繃成了一輪滿月。
    他聲嘶力竭地喊道:“顧長思!陛下聖谕,命爾不得繼續前進,退回承天門外,若抗旨違逆,執意前行,立刻放箭,殺無赦——!”
    最後一個千機衛在顧長思的破金刀前倒下,顧長思用臂彎擦了一把刀口血跡,明明隔得那麽遠,可宋晖還是清晰地看到他擡了下頭,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
    宋晖大氣都不敢出,孤注一擲地看着顧長思身影微微一頓。
    旋即抽出擦幹淨的破金刀,幹脆連馬都不騎了,大步流星地向着泰安門疾步走來。
    那支箭在宋晖手裏搭着,那就是在場唯一能動的一支箭,弓箭手紛紛按下武器,只能看着這位太子殿下面色慘白,将箭頭一點一點對準了顧長思迅疾的身形。
    “顧淮!!!”宋晖絕望的嗓音響徹蒼穹,“不準動!!!”
    顧長思腳步猛地一剎。
    與此同時,馬蹄聲由遠及近,焦急地仿佛是戰前的鼓點,咚咚敲在每一個人的心口上,所有人都靜止了,顧長思也靜止了,宋晖也靜止了,孟聲也靜止了,所有千機衛的人也靜止了,就連顧長思留下的那匹馬的呼吸都停在了半空,一切仿佛定格在此刻。
    霍塵的身影就是這個時候從馬背上一躍而下,闖進承天門中,又被不知在何處沖出的岳玄林猝然拉住衣袖,死死抱進懷裏。
    他不住掙紮:“阿淮——!!!”
    這句石破天驚的呼喚仿佛一支鋒利無比的長矛,将定格的天地刺得支離破碎。
    宋晖手指一松,利箭迅疾如風,刮過他的食指與中指,帶起弓弦撕碎空氣的嗡鳴,一路激起穿雲裂石之聲,沖着顧長思心口飛馳而去!
    顧長思不閃不避,或許是來不及閃躲,或許他早就在等着這樣一箭。太好了,他見到宋晖時就在想太好了,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比宋晖更合适射出這一箭,這一箭的力度與方向都令他踏實又放心。
    只是有人快要崩潰。
    利箭捅穿顧長思心口的那一瞬間,霍塵肝膽俱裂。
    岳玄林幾乎抱不住他,霍塵不住掙紮着要去接顧長思一把,眼中只有那湧動着從顧長思心口蜿蜒流出的鮮血,那麽紅,他上慣戰場,卻也從來沒覺得血會那樣令他神魂俱滅,讓他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可岳玄林的手從沒有那麽用力過,用力到他快要不能呼吸,也無法從那鐵鉗一樣的束縛中掙脫。
    他的悲嘯仿佛從心底挖出來的一樣,聲嘶力竭又聲聲泣血:“顧長思——!!!”
    顧長思用盡全力回眸看了他一眼。
    他看見了瘋魔邊緣的霍塵,明白了霍塵一定去過定北王府,于是懂了一切。
    越懂就越要緘默不言。
    顧長思努力地、用力地扯出一個淺淡的微笑,食指緩緩擡起放在唇邊,是一個噤聲的動作。
    噓。
    下一刻,鋪天蓋地的疼痛和眩暈将他裹挾,傷口疼,但身體卻極輕,像是一根羽毛飄了起來,浮浮沉沉地沒有終點。
    他重重倒地,破金刀摔在他身邊,冰冷的地面将他接住,送他堕入昏迷的沉眠。
    *
    昭興十七年九月廿一,定北王顧淮下獄。
    宋晖那一箭的力道和方向都極其巧妙,避開了所有的要害,一箭射出遂了所有人的心,既給了顧長思一線生機,也讓孟聲和千機衛不敢再輕舉妄動,唯獨做完一切的太子殿下手抖得快要拿不住弓箭,在城牆上緩了好半天才能下來。
    得知顧長思下獄的那一刻,宋啓迎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還沒到眼底,又硬生生停在了半路,他忍着欲裂的頭痛,在明德宮轉了數圈,拉着宋晖問:“顧淮下獄了?顧淮,宋晞,他、他下獄了?”
    宋晖定定地看着他複雜的神色:“是,人已經在刑部大牢。”
    宋啓迎又轉了兩圈:“什麽罪名?”
    “無诏返京,居心難測。”
    居心難測?宋啓迎頭疼後腦子就不大好用,想什麽事都容易慢吞吞的,思緒在腦海裏打轉,也變得慢吞吞的,他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頭,心道怎麽會是居心難測呢,這小子明擺着就是要造反啊。
    不行,他不放心,那個一向狡猾的顧淮,那個一向桀骜不馴的顧長思,那個一向偏執執拗的定北王怎麽可能就這麽下獄了呢?這還是他那個就算行禮也會先擡起一雙眼睛,冷冷瞥自己一眼的侄子嗎?
    不行,不行,他不信,他還是不相信,他要親自看一看,唯有親自看一看才能夠打消他所有的疑慮,否則他不放心。
    于是抱病多日的皇帝親臨刑部大牢,太子和邵翊分列兩側陪着,刑部大牢陰暗又潮濕,如今快要入冬,更是給本就惡劣的環境雪上加霜。
    顧長思的牢房在最裏側,畢竟是皇親國戚,郭越接到人的時候險些給顧長思磕一個,但奈何失血過多的定北王殿下依舊在昏睡,沒有看到他那張誠惶誠恐的臉。
    沒事,這次再一次見到了,在郭越将皇帝送進來的時刻。
    顧長思身上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人也醒了過來,大量失血讓他嘴唇慘白,那雙眼睛卻極其明亮,淬着怨毒的目光,恨不得在宋啓迎身上剜出兩個洞來。
    宋啓迎卻跟看見什麽奇珍異寶一樣,他推開了宋晖小心翼翼地攙扶,甚至示意郭越打開牢門,自己彎腰走了進去,目光一瞬不瞬地恨不得将顧長思的頭發絲都數清楚。
    直到他走了第三圈,顧長思才歪着頭乜他一眼:“你瞧什麽呢?”
    宋啓迎不語,他仿佛頭都不疼了,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這種境地,縱然郭越已經繳了顧長思的械,但哪裏敢讓顧長思和宋啓迎單獨共處一室,刑部尚書警惕心驟起,阻攔的話都到了嘴邊,又被宋啓迎一眼盯了回去。
    “朕有分寸,都退下。”
    等到人都散了幹淨,顧長思才輕蔑地笑了一聲:“陛下看了我這麽久,究竟在看什麽呢?”
    “朕從沒想到能在刑部大牢裏看見你。”宋啓迎的聲音都帶了些顫抖,不是悲傷,而是不可言說的興奮,“看着你帶上鐐铐,囚于地牢,身不由己。”
    “但你怕是想過很多次了吧,三皇叔。”顧長思嘲諷道,“從我在淮安王府那把大火裏逃出來,從我來到長安城,從我自嘉定之役中回來,從我自收複之戰中回來,再到現在……你想了太多太多次了吧?”
    宋啓迎眉心一蹙,反唇相譏:“顧淮,玄林當年給你喂下忘情蠱,給朕說的是為朕的安危着想,現在看來不然,玄林真是竭盡全力地保了你一命。他可真是一位極好的師父啊,是吧。”
    他用手捏住顧長思的肩膀,短短幾日,顧長思不可避免地消瘦了下去,宋啓迎捏着他的肩膀,仿佛直接能夠捏到他的骨骼,手勁兒微微大些都會牽動傷口,帶出鮮血的痛色。
    顧長思不閃不避,冷汗直流也能釀出個笑:“是啊,我第一次進玄門讀書,師父教的就是《詩經·小雅·棠棣》,‘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陛下學富五車,怎麽會就不懂得,何為親之又親的兄弟呢?”
    宋啓迎臉色猝然變了。
    “看看陛下是多麽好的一位兄弟、一位叔父啊,”顧長思陰冷地笑,“用手段逼得長兄郁郁寡歡、心力交瘁而亡,逼得二哥戰戰兢兢,自殺以求贖罪,而作為你的侄子,我,如今被你踩在腳下,你的臉上是快活的神色,藏都藏不住啊。”
    他頓了頓:“你哪怕再裝一裝呢?讓那麽多人走,是因為怕再晚一刻,那笑容就憋不住了吧?”
    “顧淮,你放肆!!誰給你的膽子這麽跟朕說話!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朕是誰!?”
    “你比我清楚的多我是誰!”顧長思終于忍無可忍,咆哮出聲,“我是誰,我不是囿于淮安王府的小小世子,我更不是拘于定北王府的閑散親王,我是誰?長慶宮、明德宮,你不清楚我該是誰?!你若是真的不清楚,你就不會把我、把你自己逼到如斯境地!!!”
    “我父親死的時候你怕不怕?我娘親死的時候你怕不怕?我還活着的時候你又怕不怕?當時我娘親生下我的時候,你擔心極了吧,怎麽會呢?怎麽會讓你本要扳倒的、即将失寵的太子哥哥有了血脈、子嗣呢?!”
    “朕沒有!朕怕什麽!?”宋啓迎頭又開始痛了起來,像是要裂開,他的表情也快要扭曲,“大皇兄的死是意外,他身體不好,勞勞碌碌生了心病,是他自己病重而死,與朕何關?!皇嫂也是,朕從來沒有要放火燒了淮安王府,更從沒有要逼她從懸崖上跳下!屍骨無存!!這與朕無關!朕怕什麽!!!”
    “你是沒有動手!但哪件事情你沒有推波助瀾?!”顧長思質問道,“沒有你的默許,淮安王府的事情會堆積成山,淮安當地官員與朝廷會對淮安事務不理不睬導致我父親心力交瘁?沒有你的授意,淮安王府會在我父親屍骨尚未下葬時就遭了竊賊?你在找什麽,真當我不知道?若不是你在找那件東西,我娘親又怎麽會墜崖身亡,這一切!和、你、一、點、關、系、沒、有、嗎?!”
    宋啓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顧淮,你是真的鐵了心要忤逆朕,要造朕的反。”
    “是你心裏髒,別看誰都髒!是你無緣無故撕毀我們的約法三章!!是你把我扣在這裏!!!是你逼我的!!!”顧長思手上的鐐铐嘩嘩作響,“你不就是在等着我回來嗎?你不就是知道我絕對咽不下這口氣嗎?!我造反?老子造反用得着自己殺進皇城嗎?!宋啓迎,你自己掂量掂量,我們到底是誰造了誰的反!!!”
    宋啓迎眼瞳驀地一縮:“那封遺诏……當真存在?”
    “終于說實話了是吧。”顧長思眯了眯眼睛,“這麽多年,我一直想問一個問題,其實那把火,加上所有的一切,比之我父親,比之我母親,你更想殺的人是我吧?”
    “淮安王只是淮安王,你知道他善良,可你不知道我的性格,你拿不住我,看着我将這條血脈延續下去,你恨死我了,相比于我父親母親,你更想殺的人是我!讓淮安王絕後!等到我父母百年之後,遺诏之事便再無人知曉,你永遠高高在上,你永遠是名正言順的皇帝,這麽多年聽到我的消息,知道我還好好活在世上,你膈應壞了吧!!!”
    酣暢淋漓,這場罵真的酣暢淋漓,句句罵進宋啓迎心裏最不可觸碰的位置,正統、血脈、兄弟、顧長思本人,句句都如同一面鏡子折射出他最不堪的一面,然後鏡裏的人突然伸手,給了宋啓迎幹脆利落的一記耳光,讓他這麽多年的皇帝尊榮、虛與委蛇被打碎得幹幹淨淨,如一塊塊鏡面碎片,折射着陰冷寒光,他想去撿起來,卻只有一手血腥。
    所以宋啓迎開始顫抖,不只是因為頭痛,他的手抖得幾乎扶不住顧長思的肩膀,哪怕毫無反應,這依舊阻擋不了他要将顧長思掐死的怒火。
    “你懂什麽?你懂什麽!!!”宋啓迎怒吼道,“朕在這個位置上多久,就兢兢業業、如履薄冰了多久!無論朕做得再好、再完美,只要看見你,朕就會想到朕還在被人用手戳着脊梁骨,懷疑、猜忌朕的正統,揣測朕的來路不正,這麽多年,大魏在朕的手底下沒有興旺嗎?沒有富足嗎?朕明明都這麽努力了,為什麽還是要拿這件事情威脅朕?為什麽還是要拿這件事情懷疑朕?為什麽!?”
    顧長思的脈搏在他虎口間跳動,帶着無盡的怒氣和嘲諷:“威脅、懷疑、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的人,難道只有你嗎?原來你也會知道,什麽叫膽戰心驚、萬念俱灰、寝食難安。”
    “所以,帝王的膽戰心驚,就是帶走別人的親人、愛人、朋友、權勢,直到将那人死死碾進土裏,你就能夠高枕無憂了。”顧長思忽然笑了一聲,是自嘲,“難道殺了我,就會有一個太平盛世嗎?難道我不在了,遺诏的事情就會到此為止嗎?”
    “症結在你那裏吧,遺诏存不存在,重要嗎?關鍵是你已經相信它就在這是世上的某一個角落,你已經确信自己就是來路不正,不是嗎?”
    宋啓迎顫抖着吐氣:“朕沒有!”
    可他手都疲軟到擡不起來。
    他硬撐着表面的骨氣,但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不斷應和——對,顧長思說得沒錯,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沒有錯,他就是早就篤定了,篤定了自己被魏文帝、自己的父親放棄,立而又廢,他做了什麽,會讓父親立而又廢?
    他不知道,于是一直在探索,一直在往上爬,一直在戰戰兢兢地坐着這把龍椅,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九泉之下,他見到自己的父皇時尚且能夠說一句,如果真的有遺诏,那麽你看走了眼,我比宋啓連更合适做這個皇帝,到頭來,與你一同進入祠堂受香火供奉的人,是我,年號相連、父子相續的人,是我。
    所以當邵翊帶來了長生不老的秘方時,他有那麽歡喜。
    他想用更多的時間做更多的事,有更多的底氣,然後可以一身榮光地去見父皇,告訴他他沒有看錯人,廢太子是對的,立他是對的。
    但有時候又會轉念一想,如果真的有長生,如果真的能夠長生。
    他都不必再見到父皇了。
    那麽也無人可以審判他了。
    “朕給你一個機會。”吵也吵完了,顧長思氣虛地說不出話,最後那些力氣都用來聲嘶力竭地發洩這麽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到頭來只剩下筋疲力盡,連呼吸都帶了疲憊和沉重。
    宋啓迎死死按着太陽穴,他有預感,再不說完他今天怕是又只剩下昏睡了。
    “朕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他沉沉道,“把遺诏找出來,交給朕,朕把北境之權還給你,你此次無诏返京,朕也當做從未發生過,朕與你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顧長思低低地笑,“你是變着法兒的把我往死路上逼,我手裏有遺诏,你就不敢動我,怕殺了我之時遺诏問世,你的清名就毀了,可若是沒有,你碾死我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且無需理由,無權、無兵,我也根本無從招架。”
    宋啓迎沉沉看他一眼:“你說的沒錯,大不了朕與你魚死網破。你仔細考慮,否則明日午時,朕真的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