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可小王爷是美强惨啊 > 第114章 遺诏
    第114章 遺诏
    邵翊是等皇帝前腳走後就進來的了的。
    傷口崩開了,顧長思抖着右手給自己包紮,本該是順力的方向卻因他天生左利手而變得極其別扭,邵翊在他面前毫不猶豫地雙膝跪下,伸手接過他的繃帶,替他重新細細纏好。
    “你啊,不見棺材不落淚,這麽大的事兒怎麽就沒想着跟我商量商量呢?”邵翊帶了一股心疼的口吻,“殿下是太沖動了,才把自己囿于陷境之中無法自拔,狼族事務的處決權而已,想要什麽,微臣都會雙手奉上,為何要直言沖突、頂撞皇帝,把自己逼死呢?”
    顧長思輕嗤一聲:“我跟你說,你會幫我?”
    現在誰人不知,朝政大權攏在邵翊手裏,皇帝這道旨意必定會經過邵翊的手,他若想幫早就幫了,怎麽會等到聖旨下到北境,衛楊人都在嘉定城中,乃至于玄門都接下紅漆令了。
    顧長思看得清清楚楚,邵翊就是要再一次讓他直面困境,讓他知道除了邵翊之外,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辦法為顧長思提供助力,包括顧長思自己,一切掙紮、一切謀算,都不過是一些困獸之鬥罷了。
    “殿下是不信任臣的,臣一片苦心,只是想讓殿下明白,誰才是可以信賴、可以依靠的對象。”
    邵翊給他處理好傷口,雙手試探着扶上顧長思的肩:“臣實在不忍殿下孤苦無依,試問殿下,對玄門一片赤子之心,可從出事到如今,玄門那所謂的師生情深、同門情誼,又何曾幫過殿下呢?”
    顧長思沉靜地看着他,一雙眼睛沉甸甸的望不到底,似乎是對他說的早已了然于心,又似乎早已對那所謂的玄門提不起半點熱情和懷念。
    邵翊最後穩了穩情緒,才終于咬牙切齒道:“殿下,對你而言,他不是良人。”
    “郜文榭,你是說公事,還是私事。”顧長思嘆了口氣,“你是說霍塵還是……”
    “我都知道了!他是昌林将軍霍長庭,他當年假死脫身,是為了給皇帝找遺诏,你憑什麽覺得他不會害你,不是皇帝派來的?!”邵翊不可自控地扶住他的肩膀,“公事私事都一樣,而且,臣……”
    顧長思看着他眼底情緒湧動不已。
    “臣真的很不甘心,明明……明明最早陪在殿下身邊的人,是臣,若不是宋啓迎,臣會一路陪着殿下,走進長慶宮,走上明德宮,走上金銮殿,大偉太師、吏部尚書、玄門門主……都是臣日日夜夜陪着殿下。”
    他那情緒上的霸道和癫狂連藏都藏不住,從眼角眉梢的表情裏、從咬牙切齒的語氣裏,震得顧長思足足好一會兒沒說出來話。
    顧長思失神片刻:“你說什麽?”
    邵翊顫抖着手,瞧着顧長思幽暗燈火下如玉的頸子,遏制着自己沒有往那裏觸碰:“臣說,臣嫉妒極了,因此每每看見霍長庭站在殿下身側,臣都恨得咬牙切齒,憤怒得無法入眠。”
    “小晞,”邵翊哆嗦着牽起他的袍角,“我會對你忠誠至極,因為那就是我的位子,我會陪着你一步一步走到屬于你的位置上去,相信我,好嗎?”
    顧長思探究地看着他,希望能夠撥開那些狂熱情緒後的一絲真相,可邵翊作為奴隸摸爬滾打那麽多年,只怕心也封了一層又一層,占有欲也好、手段也罷,他這個人是重重疊疊的僞裝,到最後誰都不知道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但有一句話邵翊說的沒錯——除了我,小晞,誰能将你帶出這座囚籠?
    顧長思閉了閉眼,下定了決心似的:“你想怎麽做?”
    邵翊眼中的光驟然被點亮:“刑部大牢不是麻煩事,宋啓迎更不是!只要我想,立刻就能讓他即刻昏睡,再不用問這天下事,只是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造反也好、伸冤也罷,總要有個擺的上臺面的、能夠上全天下為之信賴的理由。”顧長思不等他開口便道,“比如,宋啓迎根本就是用龌龊手段上位的,臨死前違背了先帝遺诏。”
    邵翊呼吸都亂了:“小晞,那封遺诏——”
    “這麽多年了,那麽多人問過我,我守秘密也守累了。”顧長思搖了搖頭,“也罷,你說得對,除了你,我還能信誰呢?我這就告訴你,關于遺诏的一切。”
    他眼睜睜看着邵翊的瞳孔不自覺地放大,然後面色都染了一絲紅潤的笑意——那樣的激動人心、按耐不住,連嘴唇的弧度都是他從未有過的張揚狂放。
    顧長思收回目光:“那封遺诏确實有。當年魏文帝,也就是皇祖父他臨終時,覺得自己晚年窮兵黩武、累得大魏民不聊生,需要一位能夠帶領大家休養生息的皇帝,所以覺得宋啓迎性格還是太尖銳了些,手腕也強悍,怕不是個能夠安生的皇帝,因此又想起了我父親的好。”
    “皇祖父一生征戰沙場、殺伐果斷、能文能武,卻在臨終前,太過于得意自己手中的權勢,已經忘了,江山易主,宋啓迎早就成了氣候,何止是一封遺诏能夠擺平的。”
    “因此,當時遺诏撰寫時,只有一位負責記錄皇帝遺诏的官員,和貼身侍奉皇祖父多年的老太監在,那位官員是宋啓迎的人,老太監活了這麽多年,眼睛尖,幾乎就從他下筆時眼裏的銳利中發現了不對勁,于是趁着他名為出去抄錄多份、實則要通風報信給宋啓迎的時候,一把卷走了遺诏,連夜出宮,趕往淮安。”
    “遺诏上除了正文,還有傳國玉玺和皇祖父私印兩樣印章,因此不可能造假,也反過來印證了皇祖父要将江山托付給我父親的決心,老太監日夜兼程,終于見到了淮安王府的大門,被我母親迎了進去,可連夜趕路、夙興夜寐,外加一直忌憚着宋啓迎的追兵,老太監只交代完這些,就咽氣了。”
    顧長思停了停,邵翊正聽得起勁,忙不疊追問:“後來呢?那封遺诏去哪裏了?為什麽宋啓迎找了這麽多年都找不到?!”
    “遺诏為什麽沒用,是龍椅還是太平,這些太過詳細的就不說了。總之,當年宋啓迎已經登基,為了打掩護保平安,我的父母想了很多辦法,你聽到的各種各樣關于遺诏下落的流言,都是從淮安王府放出去充當迷障用的。實際上……”
    顧長思瞥了他一眼,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到最後其實我也不知道最終所在之地,不過我有線索。當年我父親病故後,他将遺诏交給了我,我母親擔憂我的安慰,又将它送到了別的地方,我只知道她給我留的線索在何處。”
    “在哪?!”
    “你先派人去淮安王府遺址,當年大火之後,那片成了廢墟,這麽多年沒人動過,當年我父親的棺椁停在正廳,正廳上方有一處匾額,匾額應寫的是‘德勤怡安’,你派人去摸摸勤字,它藏着機關,打開後,左側第二支柱子下面會有松動,撬開它,裏面應該會有東西,上面就藏着遺诏所在之地。”
    邵翊連連點頭:“難怪、難怪聽說當年宋啓迎派人翻遍了淮安王府都找不到,原來重重機關,他們頂多會去翻找匾額,誰能知道會在第二個字後面有文章。”
    “事不宜遲,快去吧,至于我……”
    “你等我消息。”邵翊看了看外面,“今晚忍一忍不要睡,黎明時分,我會派人來接你。”
    邵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滿意足地走了,離開時步履匆匆,幾乎輕快得要飛起來,顧長思望着他的背影久久停駐,等到人徹底消失在拐角,才滾出一道輕聲的嘲諷。
    這聲嘲諷輕得仿佛窗外凄清的月色,靜靜地飄蕩着,又被一只手輕輕攏在手心,停在牢獄的鐵欄上,慢慢攥緊了。
    顧長思的表情微微凝住。
    霍塵扶着鐵欄,眼睛是擋不住的凄苦。
    方才僞裝在邵翊面前的防備與警惕如潮水一般褪去,顧長思下意識往角落裏挪了挪,然後又挪了挪,将心口那道傷藏在陰影下,不讓那人瞧見。
    獄卒的聲音帶着些困倦:“霍大人,可稍微快着些,這可是陛下親臨的犯人,出了什麽事誰都擔待不起啊。”
    霍塵盯着他拿着一串鑰匙稀裏嘩啦開門的手,聲音仿佛是另外一個人發出來的:“多謝,辛苦了。這點心意讓大家吃吃酒、暖暖身。”
    獄卒捧着銀子忙不疊道謝,帶着一把鑰匙嘩啦啦又走了。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顧長思頭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往裏偏了偏。
    一只手摸上他的肩膀,他輕輕一顫,沒有轉過眼。
    說起來邵翊和霍塵都這樣碰過他的肩膀,可邵翊帶着野心将成的激動,他不在乎顧長思的傷,他将顧長思看成了勝利果實一樣的存在,看成了自己即将大仇得報的勳章。
    霍塵……霍塵只是痛。
    仿佛那一箭射穿的不是顧長思的心口而是他的,鮮血也是他的,疼痛也是他的,什麽都是他的。他恨不得都是他的。然後就可以把這個人帶走,好好地護起來,像少年時那樣,他抖一抖大氅就可以把顧長思護在他的懷裏,別人想看都只是一點點冒出的發端,和猛然擡起眼時含笑的眼睛。
    而他也清楚,顧長思不是金絲雀,他是雄鷹,就該自在盤旋于蔚藍的蒼穹之下。
    “給你帶了點藥和吃的,用點吧。”
    霍塵收了手,血漬在指尖撚了撚,又被深深摳入掌心。
    顧長思喉頭滾動了一下,沒動。
    霍塵卻像是突然發了火,重重地擱下包裹,不由分說地把人扳了過來,自虐一樣地盯着他心口厚厚的繃帶,捏在他肩膀上的手都在顫抖。
    但對上顧長思眼睛的時候,他怔住了。
    那雙永遠飛揚、永遠明亮的漂亮的眼睛,湧動着巨大的痛苦和不甘,而那些翻滾的情緒又被千裏冰封壓在眼睫裏,直到把眼尾逼出薄薄的紅色。
    顧長思望着他:“什麽意思?”
    換到霍塵愣了:“什麽?”
    “玄門是奉了皇帝的命令要來殺我嗎?”他目光瞥到外面,總有一道影子晃晃蕩蕩,于是他們只能做戲做足全套,“紅漆令都接了,霍大人,還有什麽不能直說的?”
    不能直說。
    不能直說!
    都到這一步了,看到他遍體鱗傷、傷痕累累,還不能直說!關心也不能講,什麽也不能問,不能直說!!!
    壓在他肩膀上的手略略一松,霍塵的神态有一瞬間的扭曲,下一刻,霍塵屈膝而上,一條腿跪在了他的雙膝之中。
    霍塵咬上他的唇,力道毫不客氣。
    顧長思的唇色淡淡的,脫水又讓它蒼白幹裂的厲害,被他這樣用力的親吻很快就紅腫起來,可顧長思現在身體太虛,根本推不開盛怒與疼惜百感交雜之下的霍塵,霍塵手從他一側肩膀上移開,狠狠扣住他的後腦。
    不行,不能。
    顧長思心思千回百轉,終于還是一口更狠的咬在了他的舌尖,然後一把推開了他。
    囚衣有些松垮,露出顧長思嶙峋的鎖骨,他瘦了好多。
    “顧長思,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霍長庭看着他氣喘籲籲的模樣,目光落到他輕輕抽搐的左腿,心底疼的要死。
    “我去過定北王府了。”
    他不是在問方才那一句,他是在問定北王府裏的那十四個字。
    為什麽,為什麽所有的事情都要找上他的阿淮。
    為什麽顧長思就真的舍得下心。
    霍塵指尖掐了又松,和眼尾愈發殷紅的顧長思對視,千言萬語只能壓在舌下,什麽都不能說出口,于是說話時都帶了委屈和哀求,“顧長思,我攔不住你,我只求你,你當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我真的沒有勇氣,迎接下一個漫漫長夜了。”
    顧長思垂下眼,不敢再與他對視。
    鋪天蓋地的心酸和動容讓他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理高牆險些崩塌,他怕再看一眼,便失了奮不顧身的念頭,轉頭回到滾滾紅塵。
    可他不行。
    都到這一步了,沒有退路了。
    “走吧。你走吧。”顧長思低低道,“多謝你的東西。”
    沒了嗎?
    這就……沒了嗎?
    霍塵沒動,定定地望着他。
    顧長思的手緊緊攥起:“人這一生有過一段相濡以沫的日子,就不錯了,何必……奢望更多呢?”
    “你若是真的悔恨,就在嘉定找找故日舊影,”顧長思擡起眼,眸色裏劃過一絲堅定,旋即又沉了下去,“以慰餘生吧。”
    霍塵抿了抿唇,不再多言,拎起一旁的外袍,轉身踏出了獄門。
    嘀嗒。
    沉重的鐵鎖嘩啦嘩啦響,晃落了眼睛裏再也留不住的水汽。
    再不能多說、不能多看了。
    他知道霍塵會懂得,但有時候,縱然兩人都知道是逢場作戲、曲意逢迎的假話,依舊會讓人心痛。
    顧長思慢慢從榻上挪下來,鎖鏈限制了他的動作,只能一點一點挪過去。
    他打開包裹,是秋長若最喜歡的白瓷瓶,還有一個精巧的小食盒。
    那裏面是桂花糕,長安城西老字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