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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歸來
    顧家祖宅,顧長思下馬車的時候狠狠地恍惚了一下,這座承載着顧氏世代先人的房屋随着顧令儀離京而徹底沉寂下來,據說她離開前結算了所有府中下人的工錢,囑托那位在這裏灑掃數十年的老翁臨走前挂上把鎖,也算是這座院落的一個終結。
    現在想來,怕是那時,顧令儀便已經能夠預見自己客死他鄉,無法再回故居看上一眼的未來了。
    “大人,鎖開了。”
    邵翊沒有顧長思那樣近鄉情怯的心情,焦急地望着手下将那把銅鎖捅開,塵灰撲面而來,他硬生生遏制住自己猛地邁出的腳步,轉頭沖顧長思做了個“請”的動作。
    “殿下,臣手裏有布巾,需不需要戴上些,遮擋塵土?”餘光裏瞥見顧長思用手抵住了鼻端,邵翊立刻殷勤道,“房屋老舊,是有些難聞,但眼下只能快,我們……”
    “不必了。”顧長思推開他,“走吧,我帶你們去祠堂。”
    進了主院,迎面是一灣已然幹涸了的池塘,年久失修的圍欄在經年風吹日曬下變得殘破不堪,依稀可辨曾經規整如新、有人架杆在塘邊垂釣的模樣。
    顧長思率先踩過石子路,伫立在一片靜默封塵的主廳前。
    一清如水。在遙遠的淮安王府中,顧令儀曾抱着他坐在書房裏,一字一句地讀:“一清如水,是指為官廉潔清正,在阿娘未出閣的時候,家中匾額上高懸的就是這四個字,是你外祖親自提筆寫的,顧家家訓,也是如此。”
    他當時問:“阿娘,那我什麽時候能夠親自去外祖家看一看?”
    顧令儀略略沉默了一瞬:“外祖父母已經故去了,只留下一座空空的宅院,等小晞長大了些,阿娘帶你去看看,好不好?”
    時過境遷,站在這裏的也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四個字寫得蒼勁有力、筆走龍蛇、一氣呵成,邵翊見顧長思長久地凝視,還以為遺诏就在那後頭,剛想打個眼色,就被顧長思伸出的手擋了。
    “說在祠堂就在祠堂,不在這裏。”
    邵翊快沒了耐心:“殿下,等到事成,将這裏所有的遺物整理後送到皇宮都行,但眼下,臣實在是怕發生變故——”
    “嗖——”
    羽箭之聲破空而來,邵翊警覺,一把扳過顧長思的肩膀下壓,利箭擦着他的發絲飛過,轉瞬削下半縷。
    邵翊驚魂未定,壓着顧長思沒松手,還未發現什麽端倪時,又聽幾聲短促的暗器之聲劃破半空,定睛一看,密密麻麻的細線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如蛛絲一般隐秘又泛着冷冽的光,幾根金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纏住他的手臂,秋長若手腕一翻,數十條長線倏然勒緊,将他的手硬生生從顧長思身上撕了下來。
    “邵大人,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做防不勝防啊?”
    苑長記踩在牆頭,漫不經心地從身後箭筐中抽出一支新的,引箭搭弓,整張弓都繃成了一輪滿月。
    門口,玄門與邵翊手下兩軍對壘,已然雙雙亮出了兵刃,在玄門護衛的保護下,秋長若十指攥着系了韌線的金針,死死拽着邵翊的那只手,而一旁從來深居簡出的岳太師也破天荒地出現在顧氏祖宅的門口,沉默地看着邵翊臉色短時間變了好幾個顏色。
    “玄門?來得真快啊。”邵翊手腕一翻,從腰間劃出一道短匕,雪亮的刀光一閃,将秋長若纏着他的絲線盡數斬斷,金針失了力道,七零八落地摔了一地,“怎麽,沒有陛下旨意,你們擅自出動,難道不算是一種拂逆上意嗎?”
    “誰說我們沒有陛下旨意?”
    馬蹄聲一陣高過一陣,随着一聲長長的嘶鳴,封長念自馬背上一躍而入,一抖手中之物:“玄門紅漆令在此,命玄門長字門肅清逆賊,一切生殺大權聽從門主岳玄林吩咐!”
    邵翊斜睨着眼睛看他:“封珩,你打量着蒙我是嗎?陛下病重,已然昏迷多時了,在陛下聖躬抱恙期間,一切朝政交由本官處理,本官從未給玄門再下過紅漆令!”
    他厲聲道:“假傳聖旨,罪加一等,現在束手就擒還來得及!”
    “‘又’?”封長念将紅漆令揣進懷中,十拿九穩地露出個笑容,“所以之前的紅漆令,是你下的?”
    邵翊一怔,下意識去瞥了一眼身旁的顧長思。
    顧長思根本沒有看他。
    他目光很空,似乎在看那已經破敗的庭院,又似乎什麽都沒有,只是安靜地待在那裏,像是在等待什麽,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一個契機,更或許是……
    “當時陛下病重,是本官代為簽發的,但是是陛下的意思。”
    “哦?那如此說來,邵大人倒是事事聽從陛下旨意了。”封長念遙遙一指,“那從刑部大牢中帶走定北王,四處搜尋文帝遺诏,也都是陛下的主意了?!”
    “封長念——!!!”
    “還是說,”封長念諷刺一笑,“陛下早迫不及待希望讓定北王殿下宣讀遺诏,向全天下宣布,自己的皇位來路不正,逼死兄長,提防手足,與他平素的仁義之名全不相符?”
    “謊話編多了總是要露馬腳的,邵大人,驢唇不對馬嘴的事情少說幾句吧,”苑長記眯着眼睛,将箭頭盯準了他的眉心,“束手就擒的是你,還是你還在做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春秋大夢呢。”
    邵翊眸色一凜。
    仿佛看懂他在想什麽,秋長若開口道:“如果你是在想宮內的情況,我勸你,還是先顧一顧自己吧。”
    *
    皇宮內。
    千機衛将明德宮保護得水洩不通,所有要面見宋啓迎的大臣被攔截在晏清門外,孟聲輕聲細語地講:“陛下聖躬抱恙,需要安心靜養,諸位大人有何事,報知下官便可,下官定會如實記錄,待陛下身體好轉後如實禀告。”
    “孟聲,你打量着蒙誰呢?”
    六部之內,吏部尚書岳玄林不在、禮部尚書至今空懸,戶、刑、工三部尚書年事已高,能扛起大梁的唯有兵部尚書周祺,他站在百官之前,義正言辭地問道:“若是陛下聖躬抱恙,自有太醫院院使告知諸位同僚,你一個欽天監監正,未免管的也太寬泛了些!”
    孟聲挂着一張帶笑的面皮道:“周大人這話說得……”
    “大人!”內侍小腳倒騰得飛快,轉瞬就到了宮門口,附在他輕聲說了幾句,險些擊碎了孟聲那張挂笑的面皮。
    周祺勾了勾唇角:“得了,臣等就在這裏等着,端看孟大人能帶着千機衛,守在這裏守多久。”
    孟聲攥了攥拳,硬撐着施了一禮,匆匆跟着內侍回了宮禁。
    原因無他,方才那內侍鬼鬼祟祟地來禀告,說長慶宮本來沒什麽動靜,但不知何時,東宮衛突然自北角門入城,悄無聲息,令人猝不及防,請孟聲快快去拿個主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他還沒來得及跑到長慶宮外,又有千機衛來禀告。
    “中軍都督府的人來了!”那千機衛氣喘籲籲的,“就守在晏清門外,大人,不是說一切變故都在無聲無息之中,為何……為何連東宮衛和中軍都督府都驚動了!?”
    為何……
    為何?
    他哪裏知道為何?!
    孟聲慌亂中一陣一陣的頭暈,隐隐約約地明白了為什麽當時邵翊臨行前,要突然地問起那瓶蠱毒。
    邵翊對意外的嗅覺過于靈敏,或許在出發的那一刻,或許在北境遲遲沒有傳來消息的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有些事情已經漸漸地脫離掌控,無論是北境、還是長安,一場悄無聲息的争鬥已經開始。
    而這一切,注定不會悄無聲息的結束。
    *
    如秋長若所說,邵翊已經沒有心思去想宮裏的事了。
    岳玄林、苑長記、封長念、秋長若都在這裏,玄門帶着人如此聲勢浩大地來,就代表着此事不會善終,要麽殺掉這些人沖出去,要麽高舉遺诏,風風光光地讓這些人在自己面前下跪求饒。
    他得抓住他能抓住的——
    “殿下。”邵翊膽怯地伸出指尖,拽着顧長思袖口輕輕扯了扯,“小晞,你看他們,他們都恨淮安王府,他們都看不得我們起勢,他們想讓我們一輩子都在宋啓迎的陰影下擡不起頭來,小晞……”
    顧長思這才如夢初醒,他先是看了眼昔日的師門,再度看了一眼被拽住的袖口,歪了歪頭:“你叫我什麽?”
    “小晞!!!”邵翊斬釘截鐵道,“你是宋晞,是淮安王府的世子,你姓宋名晞,就該住在長慶宮裏,然後一步步進入明德宮,成為天下主,這是你的命,這才是你的命!!!小晞!宋晞!!!”
    顧長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可就在邵翊眼中剛剛生出一絲希冀的光彩,他便嘆了口氣:“你叫錯人了。”
    他一把攥住邵翊的手腕,一寸一寸地将邵翊的手腕剝離開來,狂風驟然席卷在這座空落落的院子,将顧長思眼中每一種情緒都吹得分明。
    其中最清楚的,便是怒火。
    “我不是宋晞。我是顧淮。”顧長思一步步後退,“如果要再加一個身份的話,那我就是——”
    “玄門二弟子,顧長思。”
    最後一步踏定,岳玄林伸出手掌,輕輕壓在他的肩頭,像是一種無聲的支撐,那一刻顧長思眼睛都亮了幾分。
    “弟子幸不辱命,一切陰謀、一切算計、一切違逆都浮于水面,如今國之蠹蟲悉數現世,師父,該到我們動手的時刻了。”
    下一瞬,門外驟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長.槍快到揮出殘影,如故槍所掠之處一片血腥,霍塵身披甲胄,還帶着北境嘉定外的風雪寒涼,一路如同殺神一般疾風過境,為玄門淌開了一條鮮血大道。
    烈烈長風送來熟悉的氣息,顧長思在風中回頭,與那榮膺加身、凱旋而歸的人四目相對,剎那間魂夢颠倒。
    如果不是那封遺诏、如果不是當年的戰敗、如果不是這些所有的陰差陽錯、天不遂人願,那麽早該在昭興十二年的初春,這個人就該這樣凱旋而歸,帶着尤為褪去的風雪,回到他的身邊。
    不過終歸是,故人,歸來。
    他們明明分別沒多久,卻好像分別了好多好多年。
    “我回來了。”霍塵指腹在顧長思眼下略略一蹭,旋即斂了那眼中柔情,換上一雙冰冷目光,望向搖搖欲墜的邵翊,“邵大人,啊不,還是說郜大人,北境那邊你就別惦記了,你的老朋友,狼崽子哥舒骨誓,已然被我摘去頭顱,所涉謀逆之罪的韓恩等人,也悉數下獄,只待裴青一一清算幹淨。”
    他長槍一挑:“如今,我們該來算算總賬了。”
    “玄門長字門接紅漆令。”岳玄林負手而立,朗聲道,“玄門密旨,大魏太保邵翊,居心叵測、圖謀不軌,勾連亂臣賊子,通敵叛國,罪無可赦,命爾等誅殺國賊,清理奸佞!執此令者,霍長庭,顧長思,苑長記,封長念,秋長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