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秦宫秘志 > 第七章远交近攻成大计
    “东帝”既衰,“西帝”却愈强。就在齐国衰败不堪,江河日下之际,秦国却正如日中天:秦大将白起打败楚军,楚郢都变成了秦国的南郡;秦大将魏冉攻下了黔中,楚黔中变成了秦国的黔中郡;白起兵困大梁,魏国割让三城;秦胡伤打败了魏国大将芒卯,魏国的南阳变成了秦国的南阳郡。
    纵是如此,秦昭王并不满足,因为他要的是普天下所有的土地,要的是秦以外所有国家的征服。但是,他明白,要实现这样的愿望,必须要有像孟尝君那样的举国贤才。可是因前有入秦被押之嫌,孟尝君必然不再入秦。那么,其他的举国贤才在哪里呢?偏是这时,昭王收到了一封名为张禄的信,这便引出了一个举国贤才的故事。
    张禄本大梁人,原名范睢,虽说很有才干,但却屈居魏大夫须贾门下。因须贾使齐,范睢同行。齐襄王因见范睢才华横溢,谈吐不凡,有心把他留在齐国。他派人赠金送银,献肉敬酒,诚心相请范睢。范睢以使臣不宜私交外国为由,固辞了齐襄王的一番盛情。
    岂知,此事招致须贾的怀疑,他归魏陷告于相国魏齐,魏齐命人将范睢活活打死,直至肋断气绝,门牙打掉,才让人用苇席一卷,抛进茅厕。酒醉的须贾,还径往范睢的身上撒尿,以泄嫉恨之气。
    范睢醒过,再受魏相魏齐之辱,被扔在城外让喂鹞鹰。但是,死生自有天命,范睢终于躲过魏齐、须贾毒手,留下一条活命来。亏得郑安平相助,巧计使范睢见到秦使臣王稽,又得见秦丞相穰侯魏冉,便隐名埋姓,化名张禄,费尽千般周折,才辗转来到秦国。但是,初到秦国也不得志,他压根儿就无法见秦昭王的面。为此,他也动了一番脑筋。
    一天,张禄准备直接上宫中去见秦王,半路上正好碰见昭王坐车行了过来。他既不迎接,也不躲避,大模大样地照旧前行。昭王的卫士叫他走开,并说:“大王来了!”张禄假装不解地说:“你说什么,秦国还有大王吗?”争吵之间,秦昭王已经到了。昭王闻得张禄的“秦国还有大王”一说,话里有话,这正好说到其心,有心细细相问,就很恭敬地约张禄进宫一叙。
    一到宫中,张禄并不开言。昭王会意,忙挥手辞退左右,这才拱了拱手,说:“请先生赐教。”张禄却一句话不说。昭王再请,张禄仍不言语。昭王无奈地说:“莫非,先生认为我是朽木而不可雕,真的不值得教导吗?”
    张禄听得此说,这才缓缓而言:“从前姜太公碰见了文王,给他出了主意,文王灭了商朝,得了天下。比干碰见了纣王,给他出了主意,倒给纣王杀了。这是什么缘故?还不是为了一个信服一个不信服吗?
    如今,我初来秦国,跟大王没有多少交情。可要说的话却很深很深,事情非常重大。我却怎么能不慎言呢?我怕的是‘交浅言深’,也会招致来像比干那样的杀身之祸,因此大王问了我三回,我都不敢张嘴。这便是其中的原因,还请大王鉴谅。”
    昭王说:“我仰慕先生的大才,才把你请进宫来的。我知道先生有重大的事情要说,这才辞退了左右人等,是想恭恭敬敬地听先生赐教的。请你相信,我虽然没有文王那么贤明,可也没有纣王那么昏庸,我不会好坏不分,是非不辨,把出奇谋献良策能使秦国强大的人推向断头之路的,而一定会重用他们,奖励他们。
    今天,咱们既然有了这么一个好的谈话的机会,就请先生把心里的话全掏出来,你上至太后,下至大臣,什么话都可以谈,畅所欲言,无所不谈,无论说什么即使说错了,我也不会怪罪的。”说着,他向张禄拜了一拜,又恭敬地一揖,请他讲话。张禄说:“秦国确实是个能够强大的国家。若论起秦国的地理,哪个国家能有这么多天然的屏障?若论起秦国的兵力来,哪个国家能有这么多的兵车这么强壮的士兵?若论起秦国的人来,哪个国家也没有这么遵守纪律、爱护国家的庶民!
    列国之中除秦以外,还有哪个国家能够管理诸侯、统一中国呢?我以为是没有的。大王虽说一直为此而努力,可几十年来没有多大的成就。这是因为,秦国以前光知道一会儿跟这个诸侯订立盟约,一会跟那个诸侯打仗,根本没有个已定的目标和政策。听说大王最近又上了丞相的当,发兵去打齐国了是不是?”
    “可这并没有什么错啊!”昭王说。张禄不愿让昭王多说,赶紧接上话来:“齐国离秦国那么远,中间又隔韩魏。如派去的兵马少了,容易让齐打败,招惹诸侯取笑;可去的兵马多了,国内会因十分空虚而出乱子,后果不堪收拾。
    即使秦把齐国战败,得利的只能是韩魏两国,于秦国又有何益?大王总不能把远离秦国的齐国的国土搬到秦国来啊!当初,魏国越过赵国把中山打败了,后来中山倒给赵国并吞了去。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中山离赵国近离魏国远吗?我替大王着想,最好是一面跟齐国、楚国交好,一面打韩国和魏国。
    离远的国家我们既然有了来往,他们就不会去管与他们不相干的事情。而我们把近的国家打下来就能够扩张秦国的地盘,打下一寸土地就是一寸,一尺就是一尺。韩魏若被秦国兼并,齐楚赵又怎么能站得住呢!这种像蚕吃桑叶似的由近而远的法子叫‘远交近攻’,是个最稳妥的法子。”
    听得张禄这一席说,昭王如梦初醒,他高兴得拍着手喊:“嗬,这是个最简单不过的却又是最深奥无比的道理,我们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好吧,就以先生之计,实行‘远交近攻’,如依此法能兼并六国,统一中原,先生你就是第一功!”第二天,昭王便拜了张禄为客卿,把攻打齐国的兵马全撤了回来。他还当即制订了进攻韩魏的战略目标。
    昭王非常信任张禄,老在晚上和他单独谈论朝政大事。他对于张禄,几乎到了言听计从、每策必依的地步。这样一直过了几年,有一天晚上,张禄突然十分神秘地对昭王说:“大王既然这样信任我,我纵是把命丢了,也难以报答大王对我的情义。可是,我总不能不把我的更为重要的意见全拿出来啊!”
    昭王再予恳请,张禄才一本正经地说:“我在山东的时候,就听说齐国有孟尝君,没听见说过有齐王;可是秦国呐,光听说有太后、穰侯、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听不见说有君王!一国的大王,原本是国家的最高首领,但如果被其他人淹没以至代替那是很不正常的。
    在秦,宣太后权力不小,她把持大权已四十多年了。穰侯、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全是她的一党。这四个人各立门户,统治秦国,号称‘四大贵族’。这四大贵族的私人势力和财产比大王的还大,还多!大王只是拱着手当个国王,真正行使权力的却是他们,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啊!
    当初,崔抒把持齐国的大权,他就敢把齐庄公杀了;赵主父是一位多么有胆有识的君王,可一旦权力由李兑把持,他还不是被活活饿死。如今,穰侯依仗太后的势力,借用大王的名义,每打一仗,诸侯没有不怕他的,每逢讲和,诸侯没有不感激他的。国内国外他都有联络,朝里的人全成了他的心腹。大王呢?你只是个孤家寡人,这是多么危险的啊!”
    昭王听得心惊胆寒,汗毛直竖,他说:“先生说的,句句都是发自心坎里的话。可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提醒我呢?”
    “时候不到,说了无效。”张禄说,“这就好像人身上长了疮一样,未到时候,疮只红肿但未熟脓,纵是弄烂也还是要复发的。可如果脓熟好了就不同了,剔疮而除脓,那病自然就好了。再说,早先的时候,我对‘四大贵族’观察得还不透彻,他们也还未发展到今天这样的猖獗地步,我提出来大王也未必肯信,闹不好,我还会再落第二个秦国卫鞅的悲剧。可现在,我瞅着,秦国的病已经到了“脓”的地步了。”他二人又密谋半天,才商定了一套周密的对策。
    秦昭襄王四十一年(公元前266年),秦昭王采取果断措施,他先收回了穰侯相印,责令他回陶邑去。穰侯把金银财宝全都带上,整整有一千多车,有好多宝物连国库里也没有。几天后,昭王又打发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均去关外。
    穰侯既免,四君既走,昭王这才来对付他们一伙的总头领宣太后,他强逼着太后去长期休养,再不许她干预朝政。尔后,他拜张禄为相,封他应城之地,称为应侯。第二年,不甘寂寞但失去权力的宣太后便闷闷不乐地死去了。至此,秦国的大权,便落在了昭王和应侯的手里,昭王他是首领,应侯是高参。
    一天,范睢对昭王说:“我看,这一次,咱们该收拾一下赵国了。”
    “为什么呢?”昭王不解地问,“你不是主张‘远交近攻’吗?咱们的策略是拉拢齐楚赵,进攻韩和魏。赵距秦国虽不似齐楚那么远,可也不像韩和魏这般近,进攻他们,条件似乎还不成熟。”
    “成熟了。”范睢微笑着说,“所谓远交近攻,此乃是一个大的战略方针,它只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要统一六国,我们所需要的不仅仅只是他们的土地,而是他们国家所拥有的一切。但是,这一切东西的取得,必须建立在我们消灭了他们抵抗力量的基础上,这便是打败他们的军队。
    对于近的国家,我们既要打败他们的军队,俘虏他们的臣民百姓,掠夺他们的金银财富,更要占领他们的土地,使我们的土地越来越大,使他们的土地越来越小,进而在我们新占领的土地上再进攻别的国家。而对于那些远的国家或不远不近的国家,如若我们有机会去歼灭而不歼灭,如若我们有机会去打败他们的军队而不去战胜,那我们便会犯历史的错误,从而使我们失去秦统天下的机会,至少会影响它的进程。
    如今,‘东帝’既衰,六国谁最强呢?赵最强。以后,合纵抗秦再举,赵必担当纵约长的角色。所谓箭射出头鸟;对于赵这只‘出头鸟’,我们更是不能不射啊!而且,现在又有了一个多么好的机会。赵惠文王死了,新王赵孝成王继位,老王死而新君立,大臣们都为自己的既得利益和地位而斤斤计较,把国家的大事置之一边,不趁此机会攻赵又待何时?不趁此机会歼灭赵有生力量又待何时?”
    昭王深以为范睢言之有理,便欲派大军攻赵。范睢却又拦道:“如今攻赵,大的时机虽已成熟,但小的气候还不适宜,这就是说,要找一点理由。有了理由,打了他们,挨打的人还得向我们认错。”昭王点头称是。
    不久,秦昭王依张禄之计,准备再进兵韩魏。魏安僖王得到了这个消息,便召集大臣们商议对策。魏公子信陵君无忌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秦国敢无缘无故来打咱们,我们便狠狠地打他们就是了。”相国魏齐却认为秦强魏弱,战则必败,不如托秦相张禄说情,向秦求和,兴许能免除一场战乱。因听说张禄是魏国人,他念“父母之邦”之情,一定会从中说情的。魏王依魏齐之说,让大夫须贾去秦求和。
    张禄听说须贾来了,便换了身破旧衣服去见须贾。须贾一见,吓了一跳,他说:“范睢……你……你还活着呐!我以为你给魏齐打死了,却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呢?”
    范睢说:“他只是把我打得昏死了过去,扔到了城外,可我第二天又苏醒了过来。正巧,有个做买卖的打那儿路过,他发善心救了我一命。我不敢回家,便跟他上秦国来了。想不到在这儿还能与大夫见面。”
    须贾问范睢在咸阳是否见过秦王,范睢说自己根本不可能见到秦王。须贾又问范睢在咸阳怎么生活,范睢说靠当使唤人挣口饭吃。昔须贾嫉范睢之才,怕他被魏齐所用于己不利。今范睢既至咸阳,倒也不宜再与他结仇,他叹了口气说:“想不到范叔的命运这么不济,我真替你难受。”他还招呼范睢和他一起吃饭,显得十分殷勤。他见时值冬天,范睢薄衣烂袄,冻得直打哆嗦,便把一件茧绸袍子送给他穿,并且说:“范叔寒苦到这步田地,我真替老朋友难受。”一副真诚怜悯的样子。
    范睢推辞说:“大夫的衣裳,我哪儿敢穿?”须贾让范睢不必外气。须贾又问范睢有朋友是否认识秦相张禄,想让予以引见。范睢说他的主人是张禄的朋友,答应托主人引见。范睢又找来一套车马,说是他主人的,便带须贾去见他的主人。
    在相府门口,他们停了下来,范睢说先去禀报,让须贾在外面等候。须贾等了好长时间,直等得十分烦燥时,却听见“丞相升堂”的喊声,可就是不见范睢出来。他问看门人:“刚和我一块来的范叔,他怎么还不出来呢?”
    “什么范叔啊?”看门人十分奇怪地说,“方才进去的,就是我们的应侯丞相张禄。”
    须贾一听,头“嗡”地一声跟爆炸了一般。他这才明白,范睢就是张禄,张禄就是范睢,昔日被自己踩在脚下的门客范睢,便是今天自己叩首以求的张禄,就是在秦国权力仅次于秦王的应侯丞相啊!事情,怎么如此作弄人呢?可是,以前……他想也不敢想了……他剥下使臣的礼服,双膝着地跪在门外,对看门人说:“烦你禀告丞相,就说魏国的罪人须贾跪在门外等死。”
    范睢传令叫须贾进来。须贾哪里敢进,只是以膝代步,慢慢跪行到范睢面前,连连磕头说:“我须贾瞎了眼,得罪了大人,请把我重重治罪吧!”
    “你犯了什么罪呢?也无妨说一说。”范睢沉着脸问。
    “我的罪跟我的头发一样多,数也数不清。”须贾磕头如同捣蒜般地说。
    “我是魏国人,祖坟都在魏国,怎么愿意在齐为官呢?可是,你却硬说我私通齐国,在奸相魏齐跟前诬告我。这是头一件大罪。魏齐发怒,叫人打掉了我的门牙,打折了我的肋骨,你连拦都不拦。这是第二大罪。后来他把我裹一领破苇席扔进茅厕,你喝醉了还往我身上尿了一泡。这是第三件大罪。我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如今你碰在我的手里,这是老天爷叫我报仇。你还想活命吗?”
    须贾连磕了几个响头,说:“大人所说,句句不差,是我该死,是我该死!就请大人治罪吧!”
    “哼,我本应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本应把你的门牙打掉,肋骨打折,头砍下,再使领破苇席裹上,也朝你身上撒一泡尿……”须贾听到这里,一下惊得呆了,他知道范睢是非报仇不可的,可没想到如此之狠,只是长叹一声:“完了!”
    但是这时,只听范睢又说:“最难得的,还是你这件绸袍。单冲着这,我觉着你还有点人情味儿,便饶你一命。从今天开始,你必须重新做人,弃恶从善。”须贾这阵,恰似那死刑场上获释的囚犯一般,他又惊又喜,差不多要晕了过去。他心里万般感激,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磕头,一个劲儿流泪,只是口不住声地说:“谢谢应侯,谢谢丞相,再生之恩,永世难忘!……”。
    范睢又问:“来咸阳有何事?”
    须贾便说了出使的意图和目的。范睢说:“今日之事,算是私事。公事,明日再谈。”说罢,退下堂去。
    第二天,范睢早早去向昭王禀告:“大王,我们未曾出兵,魏使臣已来求和。咱们不用一兵一卒,就能收服魏国,这可是件大好事呢!”
    “这当然好了。”昭王十分高兴地说,“由此可见,你的‘远交近攻’之策,是多么高明多么有远见的哟!”
    “不,全仗大王的威德,魏国才被征服。”范睢一边说着,一边突然跪了下来,对昭王说,“我还有件事瞒着大王,请求大王原谅。”
    昭王赶忙扶起他来,说:“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说,我决不怪你。”
    “臣本是魏人范睢,并不叫什么张禄。”范睢说,“其所以改名张禄,乃是因为一桩天大的冤屈事。”他便把当初怎么随须贾出使齐国,齐襄王怎么送他金子留他做官,他怎么设法推辞,却又怎么受了多少冤枉,魏齐怎么让人把他打死,他又怎么更名改姓逃到秦国等,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昭王说:“这下好了,须贾主动送上门来了,先杀了他,也好替你报仇!”
    “不!”范睢急忙阻拦说,“须贾他是因公而来的,咱们不能因我的私事杀了魏国的使臣。而且,他能赠我绸袍,说明他还有同情人之心,就不应该杀了人家。而处处欲致我于死地的人是魏齐,他才罪该万死呢!”
    “好吧,须贾的事你自己处理吧!”昭王说,“至于魏齐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的。”他命人召来须贾,对他说:“我本欲砍你之头,但丞相让饶你不死。你回去告诉魏王,求和可以,但必须速速送来魏齐之头,再把丞相家眷安全送达咸阳,两国就此和好。如其不然,我要亲自率大军打到大梁,不踏平魏国誓不罢休!”
    须贾死里逃生,连夜返回大梁。他见到魏王,把秦昭王的话学说了一遍。魏王一听,脸色大变,固然,送回范睢家眷不难,唯是送魏齐的脑袋难上加难,他毕竟是魏国的相国啊!他思前想后,左右为难,便摆摆手对须贾说:“这事,还须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事情,就这么暂时搁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