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于谦传 > 于谦传 厚植京师保卫战北方根基——巡抚秦晋河洛 第五节巡抚河南治理水患
    第五节巡抚河南治理水患
    帝知谦可大任,会增设各部右侍郎为直省巡抚,乃手书谦名授吏部,超迁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谦至官,轻骑遍历所部,延访父老,察时事所宜兴革,即俱疏言之。一岁凡数上,小有水旱,辄上闻。《明史——列传第五十八》
    朱瞻基认为于谦可以担当重任,正好当时各部正在选拔右侍郎(正三品)担任各省巡抚,于是朱瞻基亲自草拟了于谦的名字交给吏部,越级提拔于谦为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
    于谦来到河南后,看到有一大群人围着河堤吵吵嚷嚷。
    于谦走近问一个老妇人怎么回事,老妇人说:许仙拉着白娘子跳河,刚刚才被救起来。
    董欢疑惑的问:许仙,白娘子??
    呆在于谦、董欢身边的于媛英(乳名媛媛,于谦的女儿)仅有三四岁,好奇的问道:白娘子不是神仙么,还能够把石头变成馒头,河里的妖怪都怕她,这么厉害,跳河有什么可怕的呢?
    老妇人摸了摸于媛英的头,笑着说:这位夫人,你们是外地人吧。许仙本来叫许山,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逃荒来的,白娘子是一个姓白的姑娘,人生得俊俏,小时候家人犯了法,没人照顾,一次生病发高烧烧坏了脑子,从此一直只有几岁的智力,大家都叫她傻姑娘或者傻姑。后来有一个婆子将二人撮合在了一起,白娘子每天叽叽喳喳的对许仙说话,许仙也靠年轻的一身体力养活了白娘子。再后来,不知道是那个好事的,把许山唤作许仙,把傻姑娘唤作白娘子,后来一下子就传开了,我们大伙就都这么称呼他们。
    董欢说:许仙为什么要拉着白娘子跳河呢?
    老妇人说:以往白娘子每次煮饭,许仙都要交代舀多少米,或者事先将米舀好放在哪里,白娘子直接烧开水倒进米就行。今天许仙被张屠户急匆匆的雇去杀猪、搬猪肉,走的急,忘了给白娘子交代,白娘子望着许仙走远,就扯着嗓子问舀多少米,许仙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张屠户拉着许仙一边跑一边说,今天都是体力活,肯定要吃三碗。谁知道白娘子把张屠户说的三碗饭当成了三碗米,她就按照她和许仙一人三碗米煮饭,煮了一大锅饭。
    董欢惊讶的说:六碗米,那得多少人吃啊?
    老妇人说:正是如此啊,六碗米,再加一些杂粮、菜蔬,白娘子他们至少可以吃六天了。当前又正值暑热天气,若是吃不完,第二天就坏掉了,若是在冬天,还可以放着慢慢吃。所以许仙回来后,气的大骂白娘子败家子,拿着棒就要打白娘子,白娘子哭着说是张屠户让她煮三碗米的。许仙听后也觉得委屈了白娘子,便拽着白娘子来跳河了。白娘子开始还在哭,一听到要去跳河,以为是要玩水,还一路高兴的很。
    董欢不免又怜惜的说:可怜的白娘子,可怜的许仙啊。
    老妇人说:他们跑过来跳河的时候,有人告诉了张屠户,张屠户赶紧跑了过来,张屠户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救起来了。现在张屠户正在向白娘子他们赔罪呢。
    董欢钻进了人群,看到了白娘子,白娘子衣着破旧,是一身灰蒙蒙的衣服,浑身在水里浸润了一下后,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更加凌乱了,头发上还纠缠着不知道是谁扔在河里的两截新鲜柳枝,额头上也不知道是被树枝还是石头划破了一点血红,她的脸被河水冲洗后,反而显得更加白皙水润,白娘子在河里的一番挣扎被救起来后,现在的眼神也显得有些慌乱害怕,双手、发丝、袖口、裤腿不时的还有青翠的水珠滴落。白娘子站在人群中央一声不吭,围着她的人,有的同情她,有的也把她当着孜孜不倦的谈资,她似乎在倾听大家的惺惺诉说,似乎又是在冷眼旁观众生的喧嚣鼎沸。
    董欢望着白娘子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不就是落水的真正白娘子么?
    于谦也感叹的说:白娘子若非傻了,王公贵族都要挤破她家的门槛了。
    张屠户一直劝许仙放宽心,并承诺赔偿许仙一个月的粮食。人群中有人劝解许仙莫要轻生、好死不如赖活着等等,也有人说“如果你死了白娘子肯定就要饿死了”。慢慢的许仙也平复了心情,许仙又拉着白娘子走出了人群,消失在了于谦和董欢的视野里,众人便也慢慢散去了。
    于谦说:贤与不贤,都是大明的子民,如何能够为了几碗米,就欲轻生失去了性命呢?
    董欢说:这样的许仙和白娘子,恐怕不止他们二人。
    于谦让河南各府州县马上清理类似白娘子一样残障无依靠的人,有依靠的给予依靠的人一些钱粮,没有依靠的府州县设立的养济院(明太祖规定:设养济院收无告者,月给粮)必须全部纳入集中奉养。同时,于谦将此事上奏朝廷,恳请在全国严格执行,让大明的子民贤与不贤皆有奉养,于谦这样写道:天生万民,父母生子,皆欲活之,然各逢天灾人祸、先天缺陷,而无所依靠,不应由贤与不贤、用与无用而另有弃之。
    河南开封府黄河决堤,有8个县受到淹没(宣德六年,河决开封,没八县《明史——志第四》;宣德六年从河南布政使言,浚祥符抵仪封黄陵冈淤道四百五十里。是时,金龙口渐淤,而河复屡溢开封《明史——志第五十九》)。于谦赶紧前往。
    于谦到了开封的时候,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民。有一辆马车陷入了泥沼,马上下来一个衣着华贵的人,他叫来来往往的流民帮他拉一下马车,这些川流不息的流民都是饥肠辘辘,都不想帮他拉马车。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带着两个十多岁的骨瘦如柴的小伙子走到马车主人前说:我们帮你拉马车,贵人可不可以赏我们一口吃的。马车主人看着瘦骨嶙峋的三人,有点担心他们拉不出马车,老者赶紧说:贵人别看我们瘦弱,但是我们有的是力气,我们若是拉不起马车,我们也不要你的吃食。马车主人说:好吧,那你们拉一下。
    老者和两个年轻的小伙子,拉的青筋暴露,但是马车只是在泥沼里轻飘飘的晃了晃。这时候过来一个裤腿已经朽烂、袖子仅有一只的大汉,帮助三人推马车。老者赶紧大声制止的喊道:我们可以拉起来,不需要你们帮忙,贵人待会只赏我们吃食的。
    在路上穿梭的人一听有吃的,一下子涌了一大团人上来拉车、推车。老者和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边使劲的拉着马车,一边大声的对着围上来的众人呵斥。马车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轻轻松松就走上了正轨。老者推开众人,跑过来对着马车车主陪着笑说:贵人,拉车可是我们爷孙三人先拉的,希望贵人给一口吃的。
    裤腿朽坏的大汉也眼巴巴的恳请马车车主给一口吃食。其余帮忙的还有十几个人,也直勾勾望着马车车主。
    马车车主为难的说:感谢众位乡亲。可是你们这将近20个人,我确实也给不起啊,现在粮食太精贵了。
    其余帮忙的十几个人中的一个人恳求的说:贵人,要不给他们爷孙三人和这个大汉一口饭,给我们一口汤喝就行。
    马车车主还是面露难色的说:若是没有这水灾,我请你们吃三天都行,可是现在真的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老者说:贵人,你把给我们四人的粮食就着一大锅水,熬一点稀粥,让我们这些人都润一润肠胃吧。
    裤腿朽坏的大汉和其余十几个人也都同意老者的建议,都望着马车车主,马车车主说:各位乡亲,我可只能给你们喝一口稀粥,不能吃饱。
    众人一听马车车主同意给他们一口吃的,都高兴的呼喊马车车主是大善人、在世活菩萨。
    于谦见到此情形,不由深深的自责,跺着脚说:我这等牧民者,竟然不能拯救人民于水火。
    于谦来到受灾最严重的开封府祥符县衙,于谦走到县衙大堂外面时,听到里面正在讨论赈灾。
    开封府知府张知府、章同知(同知是知府的副手,相当于副市长)、臧同知和祥符县的李县令、黎县丞(县丞是县令的副手,相当于副县长)、倪主簿(主簿也是县令的副手,相当于公安局局长)正带着一伙人一边品着茶,一边商量如何向朝廷报灾情,李县令说:我们可以多报一些灾情,这样朝廷下来的钱粮就会很多,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再运作运作,发一下财。
    其余的人都在附和。
    于谦在堂外大声的呵斥:人民陷于水火,你们不思考赈灾救济,确在这里讨论发灾难财。
    倪主簿听见外面有人在吆喝,便拔出着剑往外走,一边还大声的说:谁胆敢在县衙大呼小叫。
    于谦一步跨进大堂内,倪主簿的剑差点迎面直接刺在于谦的胸膛前,于谦也没有来得及看挡在胸前的是什么,以为是木棒之类的东西,就一挥手朝着倪主簿的剑挡去,幸好倪主簿反应够快,一下子将剑收了回来,不然于谦的手臂可能当场就断在了地上。于谦跨进大堂后再次厉声的说道:我是陛下派来巡抚河南的于谦,为何不立即救灾救民。
    张知府一听是于谦,赶紧起身笑着迎接道:于大人驾到,我是开封府知府张富贵,有失远迎。年大人(河南布政使年富)不是说于大人还要过几日才到的么。
    张知府还准备向于谦一一介绍在座品茶的众人,于谦指着张知府的鼻子说:知府大人,这是什么时候,你们还在这儿品茶浅聊,你可知道你们在这儿品一口茶,外面的百姓可能就会饿死几个么。
    章同知说:于大人,我们正是在商量对策啊。
    于谦说: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仁宗皇帝,都说救灾如救水火,如何等得。
    李县令还欲争辩,于谦一把推掉知府座位上的茶杯,对着众人说:立即开仓放粮。
    倪主簿还是坚持说要等待朝廷批准。于谦用手捶着桌子说:凡是阻拦开仓放粮的,一律问斩。
    于谦这么一说,把众人吓了一跳。
    臧同知说:于大人,你别吓唬我们。我们听你的立即放粮食,倒是会斩首的。
    于谦说:太祖皇帝时,荆襄水灾,命令户部主事前去赈济,户部主事拖延救济,太祖皇帝发怒而诛杀了他。青州遭旱灾和蝗灾,府县的人不上报,太祖皇帝下令逮捕治罪。太宗皇帝听到河南饥荒,主管官吏隐匿不上报,马上逮捕治其罪,并张榜告谕天下,主管官吏对水旱灾伤不报告的,罪不可饶,对凡是看到人民生活艰难而不上报的人,全部逮捕关进监狱。你们是要以身试探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定下的祖制么?
    张知府一行人,一听到于谦搬出了太祖皇帝、太宗皇帝,都赶紧拱手说:听凭于大人吩咐。
    于谦当即命令李县令带着人去发放粮食,要求张知府带着人沿着流民聚集的要道设立100处熬粥的地方,日夜不停的熬粥,供给流民食用。
    张知府出门的时候,对着于谦说:还请于大人帮我们在年大人和朝廷哪儿多担待。
    于谦说:张大人无需忧虑,我与你们一起去熬粥。
    在一处三岔路口,于谦正在和众官差一起熬粥、分粥,维持秩序。董欢带着年幼的于冕(于谦之子)、于媛英(于谦之女)来找于谦,于谦生气的说:你们来做什么?
    董欢说:听说你们在熬粥给灾民吃,我心想带着两个孩儿也来感受一下民生之艰。
    于谦听到董欢的话,不由得心里一暖,欣慰的说:夫人真是想的周到啊。
    董欢也笑着说:赈灾父子兵、母女兵,岂不是更符合你的心意。
    董欢又对着于冕、于媛英说:冕儿、媛媛(于媛英乳名),把外面的衣服脱掉,学你爹爹一样放开手脚做。
    当天晚上,河南布政使年富、参政(布政使的副手,相当于高官)练宁(映射练子宁)从受灾同样严重的开封府仪封县(今天的兰考县)回来了。
    张知府见到年富回来后,赶紧上前说:于大人让我们马上开仓放粮,还设了100处熬粥的地方供来往的流民就食。
    年富听后说:我在仪封县也是这么做的,只是我设立的熬粥的地方只有10处。
    李县令如释重负的说:那就好,那就好。
    年富说:凡是救灾救民,只要有利,就要勇敢去做,即使有什么问题,只要一心为公,又能有什么大错误呢。
    于谦说:年大人说的有理。
    章同知说:只是这每天都熬粥、放粮,粮仓的粮食也是有限的啊。
    于谦和年富听到章同知的话,脸上也浮上了担忧。
    当夜,于谦来到沿街再次看望流水一样繁多的流民,流民们虽然只是吃了一顿稀粥,但是面容已经好转了不少,一些流民已经高高兴兴的嬉笑打闹了。
    走到了一个宽敞的道路交汇处时,有几个人竟然扭打在一起,于谦过去询问是怎么回事情,几个打架的人一看是今天下午熬粥给他们吃的巡抚大人于谦,便停了下来,一个胖大汉说:于大人,我的爷爷是从南京逃到开封来的,我说南京是太祖建都的地方,又没有经常性的黄河泛滥,我就说南京比开封好,他们就说开封是宋朝的首都,以前也阔气的很。我们都不服气,他们就叫我滚回南京去,我们就打了起来。
    于谦说:我们这个国家源远流长,每个地方都有深厚的底蕴的。我有一个同僚,是四川的,他的家乡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叫作昭化,昭化以前也是一个叫作苴国这个国家的都城,昭化的名字还是一个皇帝(宋太祖)以“昭示帝德,化育人心”亲赐的,取的就是这两句的第一个字。昭化还是武则天的故乡,他说他们哪儿为了纪念武则天,每年都有专门的女儿节,女儿节这一天,女人什么事情都不做,全部由男人去做。
    胖大汉说: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地方,也有这么厉害的故事啊,皇帝赐名到处都有,但是武则天的故乡确实厉害啊,迄今为止唯一的女人当皇帝,倒是确实稀奇、少有啊。
    于谦说:南京、开封,都是我们大明的天下,没有哪儿好,哪儿不好,你们热爱家乡是对的,对故土怀念也是对的,我们生活的地方,也都有各自的好坏,相互取长补短可以,相互调侃戏谑两句也可以,但是别打架斗殴伤了和气,毕竟我们都是亲如一家的兄弟。
    另一个瘦高个不好意思的说:于大人,我们都是粗鄙的下人,都是为了些琐事争吵,你这么大的官,都为我们煮粥吃,我们当着你的面还争吵这些事情,真是惭愧啊。
    瘦高个接着说:虽然开封这个地方确实经常发生水灾,我们也很讨厌水灾,有时候也抱怨开封府这个地方差劲,但就是受不了别人说我们开封府差劲。
    于谦笑着说:自己批评自己,很容易接受,别人若是批评的话,我们就很难接受了。
    胖大汉说: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瘦高个说:于大人,我们是每天都有稀粥喝,还是只是今天有。
    于谦说:灾情没有过去之前,每天都有。
    胖大汉说:那我希望一直有灾情,这样我们就可以不用劳作了,就吃朝廷的稀粥也好。
    于谦离开胖大汉和瘦高个后,忧虑越来越重,因为这些人没有饭吃的时候,就像拉马车的爷孙三人样,渴望得到一口饭食,只要有一口吃的,干什么粗活、累活都行,等到有了饭吃之后,就会滋生些是非,还会助长胖大汉这样的等靠思维。
    于谦走着走着,看到一个老农正在给一棵倾斜的树刨一些土覆盖暴露出的树根,老农自言自语的说:今天老天爷保佑我吃了一口稀饭,我帮你把树根盖一盖,希望你也能把树根深深的长进土地去,这样你即使倒了,也能够存活的。
    于谦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粮仓之前,领取粮食的人已经走完了。于谦问粮吏发放粮食的情况,粮吏说:今日发放的全是豆类的粮食。于谦说:为什么不发放谷物、小麦?粮吏说:这是县令大人说的,我们是奉命办事,我们也不知道呢。不过领取豆类的老百姓们都感恩戴德县衙的救济。
    于谦回到家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董欢问:为何如此焦虑。
    于谦便把自己担忧粮食不够,以及流民们无所事事的情况说了一下。
    董欢说:今天白天那爷孙三人帮忙拉马车,换取了马车车主一口吃的,这些无所事事的人,可以给他们找个事情做。
    于谦说:这么多人,哪儿能够找到合适的事情,时间长了可能还会生出更大的是非来。
    董欢说:你刚刚不是说看到一个老农在给倾斜的树覆土么,为什么不组织这些人去清理受灾的田亩、河道、街巷、树木呢?
    于谦听后眼睛一亮,狠狠的推了一把董欢说:夫人,你真是我的诸葛亮啊。
    于谦说完起身就要走,董欢说:你刚刚回来,又要去哪儿?
    于谦笑着说:我的诸葛好夫人,你先睡觉,我去找一下年大人。
    于谦兴冲冲的来到年大人府上,年大人竟然也睡不着,也是在忧虑于谦担忧的事情。
    年富说:开封府聚集了10几万的流民,有些是开封府的,有些是其他府州县的,甚至还有临近的山东的。虽然朝廷禁止百姓私自远出,可是法不责众,加之这些人都是因为受灾,才涌向有食物的地方的,这么多的人民,我们不能都关起来吧。
    于谦说:年大人,这10几万人,虽然看起来是杂乱无章的流民,但是我们只要加以引导,马山就可以变成10几万的民夫。
    年富说:于大人有何高见。
    于谦说:黄河泛滥,摧毁了河道,毁坏了田亩、街巷、房屋、树木,这些流民吃了饭,也无所事事,今天我在路上还碰到了两个人因为争论南京好还是开封好打起来了,我们何不改为雇佣他们来治理河道,修复田亩、街巷、房屋,管他们的饭吃,再把发放的救灾粮食拿出一部分,补给他们工钱,这样他们把老弱病残的家人也照顾了,洪灾退去后,河道、田亩也恢复正常了,又可以正常种粮食了,岂不是一举多得。
    年富站起身来,拍着于谦的肩膀说:于大人,你这个主意好啊,灾情治理了,生产也恢复,流民的动荡也治理了,我马上安排人分赴府县就按照你这样做。
    第二天,一早,年富便让人通知开封府受灾8个县的所有官员,都到熬粥的地点取粥食吃,8个县的官员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迫于是河南最高长官的要求,也不得不去吃,一些喝惯了上等好茶的县官确实吃不惯这稀粥,祥符县李县令喝了一口都吐了出来,倪主簿小声在哪里辱骂这该死的稀粥。于谦和年富、连宁倒是一边讨论着事情,一边大口的喝着稀粥,年富还说:平日里,不敢觉着饥饿,这两日以稀粥为食,确实是饿的慌啊。
    于谦笑着说:能够有年大人这样还能与大家一起喝稀粥的一方大员,也是世之罕见了。
    连宁也对着于谦说:你作为陛下亲自恩宠提携三级的人,都能够吃的下,我们这些替陛下管理、安抚河南百姓的小官,又有什么吃不下的呢?
    于谦对年富说了昨日祥符县放粮是豆类,而不是黄米、小麦、谷物,年富也有些诧异,就叫过来了李县令,李县令过来的时候,拖拽着张知府一起过来。
    年富说:听说昨日祥符县放的是豆类赈灾?
    李县令说:正是。
    年富说:豆类次于黄米、麦子、谷物,为何不放好的粮食赈济灾民。
    李县令面有难色,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张知府说:年大人,这些灾民,只要是发的有粮食就行,哪儿还需要分是豆类还是黄米、麦子、谷物,有吃的能够活命就行。
    年富说:为什么你们早上吃稀粥的时候,大多面有难色,难道只有你们能够大口大口的食用精米、精面?
    张知府说:官员如何能够与小民相提并论。
    于谦说:李县令,发放豆类赈灾的原因是什么?
    李县令说:先让老百姓吃差的,这样他们才不会攀比。
    于谦和年富正准备接着问,忽然从远处飞奔过来一匹马,马上的人下来后,慌张的说:年大人,不好了,仪封县有一两百人围攻县衙,县衙的主簿何一匪都被聚集的人戴上了手镣、脚镣。
    于谦和年富听了也是大惊,他们担心的流民作乱正是因为这些几十人、一两百人滋事而慢慢酿成大乱的。
    于谦、年富、连宁赶紧飞马赶向仪封县。
    一路上,送信的信使简单介绍了仪封县流民围攻县衙的情况。原来,昨日仪封县放粮主要是黄米和麦子,县令严春城、县丞李春风考虑到灾情可能持续很久,就商量先把黄米、麦子这些好粮食放在后面发放,先把豆类这等粗粮吃完了再说。谁知道,今天一开仓,老百姓见发放的是豆类,就大骂粮官,有的还推搡粮官,主簿何一匪就带着他的族弟何一诺,以及十几个衙差前来维持秩序,闹事的群众见着何一匪等人来了,本来就准备排队领取豆类了,谁知其中一人大喊说:何一诺本是一个杀猪的屠夫,全耐着他的哥哥何一匪才当了衙差,以前他卖猪肉的时候就经常缺斤短两,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排队的众人因为领取的豆类,本来心里就充满了怨气,一听着何一匪带着一个杀猪匠就来威胁他们,不由得愤怒的怒火一下子点燃了,众人一拥而上,把何一匪按在了地上,还让何一诺拿出手镣、脚镣给他的哥哥套上,其余衙差见着要吃亏,赶紧跑回了县衙。何一诺怕哥哥吃亏,便对着众人说:我来专门押解他去县衙。一路上,众人都时不时的踢何一匪,何一诺便处处以身相护,对于过激的人,何一诺就假装作出抽刀的动作吓唬他们,有人便要过来夺何一诺的刀,并挑衅的说:你还敢砍我们不成。
    何一诺大声的说:我虽然是因为我哥哥的缘故才进了衙门,但也是朝廷的人,我奉命带刀,你们已经殴打了主簿大人,还敢抢刀吗?抢了刀可是要杀头的重罪。
    拥着众人前行的群众,虽然人多,但是一听到要杀头,也不敢再去抢何一诺的刀,因为这些老百姓为的是一口食物,只是想通过人多势众获取一些好的粮食,他们并不是要学太祖皇帝一样要造反。
    到了县衙时,人流从一开始的几十个人演变到了一两百人,虽然县衙里还是只有刚刚那十几个衙差,但是这一两百个老百姓还是不敢冲进衙门去,毕竟围观衙门是请愿,冲进了衙门,可能就是造反了。
    于谦、年富、连宁赶到的时候,县令严春城、县丞李春风正在与众多百姓争执。于谦、年富、连宁一到,众人先是都冷静了下来,都想听一听三位大人的高论,谁知道于谦、年富、连宁轮番上阵劝说,都没有人能够听的进去,因为于谦、年富、连宁谈的都是知识分子才能听懂的道理,而今天围攻的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百姓,哪儿听的进去。不一会儿,有吵吵嚷嚷的就像杀猪、买菜的现场。
    这时候,何一匪趁着看管他的几个流民看于谦等与小民们争吵的空隙,一下子夺过何一诺手中的刀,用两只手拽着刀柄,一边挥舞着刀,一边跳跃着走到县衙的台阶上,何一诺手中的刀被抢走后,先是一惊,一看到是大哥夺过去,又看到他踉踉跄跄的在跳跃,便赶紧过去护着何一匪,生怕他跌倒。
    何一匪跳上县衙台阶后,用带着手镣的双手推开几位大人,站到了他们中间,朝着人群舞着刀大声的怒吼道:你们这些天杀的杂种,你们这些低贱的小民,你们知道你们是在对谁大呼小叫吗?
    站在最前排的一个壮汉戏谑何一匪带着手镣、脚镣,何一匪对着何一诺说:去把这个大汉给我抓上来。
    何一诺确实是一把杀猪的好手,力气非凡,一个跃身下去就把大汉提到了何一匪的身前。何一匪用刀架在大汉的脖子上说:你是要杀死诸位大人,还是要闯入县衙砸毁县衙?
    大汉一见着自己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害怕的说:大人,大人,我只是要一口吃的罢了。
    台下众人一见着何一匪这情形,一下子都停下了争吵。
    何一匪说:往年发生决堤水患,都是靠大家自生自灭。昨日,年大人、于大人让受灾8县都放粮赈灾,你们可知道,没有朝廷的批准就放粮,二位大人可是冒着丢官甚至杀头的危险的。你们昨日到仪封县的时候,有人见到一只死鸟都要争抢着吃,甚至这只死鸟被踢到了牛粪上,你们都还是要争抢吃。在看看你们今日的行为,是为了一口吃的么?
    何一匪将刀一下子砍在县衙台阶旁的柱子上,然后双手一推,把大汉推进了人群里,大汉一到人群,便佝偻着身体往人群中间钻,像是生怕被发现了样。
    何一匪接着说:如果你们的家园没有被冲毁,现在就在家里,家里有豆子、麦子、谷子,还有一些腊肉,你们又不知道这该死的洪水什么时候过去,你们是先把精米、腊肉吃完呢,还是先吃豆子,把精米、腊肉留在后面慢慢吃,以备不时之需?
    何一匪这么一说,下面的人都悄悄的私语起来,大家都还是赞同何一匪说的话。
    何一匪说:我听说祥符县设置100口大锅熬煮稀粥,我们仪封县人较少,也设置了10口大锅熬煮,你们都在这儿就食,很多老弱病残的也都在这儿就食,你们都是身强力壮的人,在这整个县城都危难的时刻,难道你们不该都担待一些,多匀出一些好的粮食供给这些老弱病残的人么?
    站在前排的几个人纷纷说:我们不知道县衙考虑的如此长远。
    这几个人中的一个较为文雅的人转过身对众人说:众位乡亲们,确实正如这位主簿大人所说,如果是昨日、前日,别说给我们豆子了,就是大人刚刚说的牛粪里掺杂豆子,我估计我们都能吃下去。我们都是见识浅薄的人,哪儿想的到这些大人们想的深远,如果昨天给我们发了谷物,今日给我们发黄米,估计我们也不满意,这哪里是知恩图报的人啊。
    说完众人便都离去了。
    年富赶紧对于谦说:看来先发豆类赈灾确实是正确的。
    于谦说:没有亲身经历,就没有发言权,这确实是有道理的。
    年富说:于大人,你说的组织这些百姓治理河道,修复田亩、街巷、房屋,我认为很是可行,受灾的有8个县,我回去组织参政和开封府的知府他们分别去各个县巡视、安抚,你就留在仪封县巡视、安抚。
    当天,于谦向朝廷上奏:令府州县报缺食下户,随分支给,先菽秫(豆类),次黍麦,次稻。俟秋成偿官,而免其老疾及贫不能偿者(《明史——列传第五十八》)。意思是,府州县上报没有粮食的百姓,随时救济,先救济豆类,其次是黄米、麦子,其次是稻谷,等到秋天收获了粮食后再偿还官府,对于老弱病残和贫困的免除偿还。
    晚上的时候,于谦照例还是到县城的街上转一转、走一走。何一匪、何一诺跟着保护于谦,于谦说不用保护,二人确是一定要跟随。于谦就说:那我们就一起到县城的街上走一走、看一看。
    县城街上的淤泥、冲积物等基本已经清理干净,一些小孩已经可以在路上畅通无阻的游玩了。
    何一匪说:于大人,听县令说你连王爷们都敢打骂,是么?
    于谦心想我确实对一些王爷们讲过道理,怎么忽然就变成了打骂王爷,于谦便说:打骂如何敢,陛下都不敢随意打骂王爷的,我不过是给他们讲了一些道理罢了。
    何一匪说:但是严县令可是说的绘声绘色啊,他说前几年在山东那边有个王爷造反(指的是汉王之乱),陛下带着100多万兵马去把他打败了,但是把那个王爷抓住之后,他就是不肯服软,派了很多人去劝诫他,他都死活不肯低头。
    于谦说:那个王爷是当今陛下的二叔。
    何一匪说:难怪他如此嚣张,还狗眼不识抬举啊。如果我是陛下,碰到这样的二叔,直接一刀砍了算了。
    于谦笑着说:如果有一天,你的一诺弟弟不服你,你也一刀把他砍了?
    何一匪说:一诺是我的弟弟,我肯定不会?
    于谦说:那个王爷也是陛下的二叔,还有陛下的三叔,也一起造反,只是没有显露出来,所以陛下最后没有牵连他的三叔,他的三叔现在都还在当王爷呢。
    何一匪由衷的佩服说:陛下真是好人啊,造反的罪行,都能宽恕他们。
    于谦听到何一匪都在钦佩朱瞻基的宽容,心里不由得对朱瞻基以柔克刚、宽仁待人有了更新的认识,于谦想这可能就是仁宗皇帝为“仁”的缘故,也是仁宗皇帝以“仁”教导天下、教导当今陛下推进大明取得今天太平治世的原因。
    于谦说:能够让你们都感受到陛下的宽仁,那天下就是真正的宽仁了。
    何一匪还是坚持的问:严县令说那个造反的王爷,就是你上去打了他几耳光、踹了他几脚,然后骂了他一顿,他最后就乖乖的降服了是么?
    何一诺也说:我还听春城县令、春风县丞说你把西安、太原、大同的王爷都扔到监狱里去了,差点把他们都砍了脑袋是不是啊?
    何一匪抢着说:我还听说,你一个人带着28个人,说是叫做什么飞龙二十八将,把瓦剌的5万骑兵都吓退了。
    于谦笑着说:我如果真有这么厉害,我就成了说书人口中的孙猴子、神机妙算的诸葛亮了。开封府的洪水我就能够未卜先知了,你们也不必遭受洪灾了。你们听到的故事,就以那个二十八将为例,把我带的人扩大100倍,把敌人缩小100倍,这样就是真实的我的故事了。
    何一诺说: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扩大、缩小,那就是2800个飞龙将士大战500个瓦剌小骑兵,我去的话,也能够打赢的。
    于谦大笑着说:一诺兄弟说的很对,事情的真相,也基本是如此的。
    何一匪将何一诺拽到身后责备的说:于大人是谦虚的对我们说,你还真敢拿自己相比。你若不是跟着我讨一口官府的饭吃,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打铁、杀猪呢。
    于谦说:亲亲相护、亲亲相顾,也是可以的,但是你们都要感恩,要好好保护仪封县的小民。
    何一匪说:于大人但且放心,我们两个虽然没有你的惊天动地,但是奉公守法、知恩图报,我们都还是懂得的。今天我看到你站在县衙的台阶上,就觉得你不像是一个武夫,我当时就在想,你一个耍笔杆子的人,怎么能够带着二十八人击退5万骑兵呢?不过我还是钦佩你的故事,我怕你吃亏,所以才跳上来呵斥这些小民。
    于谦抱拳说:那还要谢谢二位的相助,今天闹事的老百姓,也非得像你们这样讲杀猪屠狗、柴米油盐的人,才能劝阻他们的。
    何一匪问:那自古以来,有没有真正十几个人或者几十个人,就能击退敌军的呢?
    于谦说:确实有。北宋被金国灭亡后,我们现在的开封都是属于金国的领土了,就在山东出了一个二十岁的英勇无敌的年轻人,当时北方各地反抗金国统治者的义军将领被叛徒所杀,这位二十岁的少年便率领五十多人袭击几万人的敌营,把叛徒擒拿带回今天的南京,交给南宋朝廷处决。这位年轻人就是辛弃疾。
    何一匪说:真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气吞万里的大英雄啊。
    于谦说:我们熟知的醉里挑灯看剑、沙场点兵,都是他写的。
    何一匪说:没有想到还是能文能武的全才啊。
    于谦说:他死的时候,还大喊杀贼,杀贼。
    何一匪说: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功绩呢?他的名气还没有宋江、李逵、张飞之流响亮啊!难道是他后来犯了什么错误。
    于谦叹息的说:不是辛弃疾犯错,也不是他无能,更不是他只会纸上谈兵,主要是南宋的皇帝昏庸无能,不重用他。
    何一匪既满脸遗憾又无限斥责的神情说道:这该死的皇帝老儿啊。
    何一诺说:这个辛弃疾应该是古今以来胆识、胆量最大的人了。
    于谦说:能够与他媲美,甚至可以说超过他的胆略、胆识的还有两人,一个是唐朝的唐太宗李世民,刚刚当上皇帝十几天,当时北方的少数民族政权就发兵二十万进攻唐朝的都城长安,李世民只带了6个人,就劝退了二十万大军;另一个也是唐朝的,是一位大将军,叫做郭子仪,当时也是北方的几个少数民族联合拥兵30万攻击长安,郭子仪当时只有1万人,他便单骑一个人到其中一个少数民族大将军的营帐去,当时他的属下劝他还是带500人保卫他,他说500人去了不但不能保卫自己,反而会让别人觉得我有芥蒂、心意不成,最终郭子仪说服了这个少数民族大将,成功的劝退了几十万大军。
    何一匪、何一诺听完后,都赞叹先人真是厉害,恨不能在他们手下当一名小兵,于谦也说能遇到这样的大将军、皇帝,确实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于谦让二人带着他去粮仓处看一看。刚走没几步,远远的看见一个老者在连路的问什么事情,对着每个人都在问。等到老者走近后,他也问于谦:你可知道新来的巡抚大人在哪儿?
    于谦说:我就是。
    老者说: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何一匪说:若是讨要粮食,每日去粮吏哪儿领取当日口粮就行。再说你一个老农,能有什么重要事情呢?
    于谦说:有何事,且说来听一听。
    老者说:大人,老汉姓董。今天我看到在清理街巷、河道、田亩时,大家都把倾斜的树全部砍掉了,甚至有的人为了把长树的地方推平种庄稼,把一些没有倒掉的树和杂灌也砍掉了,这样做,只会让洪水越来越大的。
    于谦说:董公,为何如此说。
    董公说:树能够保护土,也能够固住水,小时候我就听老人们说打水井要选在有大树的地方,因为树长的大,哪儿的水源一般就好,所以我活了几十年,看到了很多大树旁都有水井,我们村子的几口井也都是打在大树旁边的。所以把树都砍了,土容易流进河里淤塞,水也护不住了。
    何一匪说:董老汉,你说的还真是有道理,我印象中好像也是如此的。
    于谦说:董公,你说的很对。我们马上就按照你建议的去改正。
    何一匪带着于谦去看了一下粮仓,粮仓里的粮食还很充裕,加之已经向朝廷上报的灾荒,等到朝廷调集的救灾粮食到来是没有问题的,并且粮吏说今天粮食发放也是井然有序,再没有争吵、争执。不过,于谦看到昨晚上在祥符县的粮官,竟然也在仪封县粮仓处忙碌,于谦询问他们为何在此,祥符县粮官说:在调集、分配一些粮食。于谦心想祥符县是开封府所在地,又是河南布政使驻地,需要粮食多,在各县调配一些也是合情合理的,便没有再多问。
    当天晚上,于谦便派人将董公的建议报给了年富,年富又赶紧将这一建议传达到受灾各县。
    当天子夜的时候,仪封县又再次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大雨滂沱。于谦被接连不断的闪电惊的翻来覆去睡不着。电闪雷鸣稍微过去后,于谦渐渐的睡着了。可是刚刚睡着,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于谦从迷迷糊糊的梦中感觉像是有人一把将他从深坑里拉起来样,忽的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原来外面敲门的正是县令严春城,于谦赶紧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严春城说:县丞李春风带着十几个人去连夜巡河,可是刚刚那阵大雨过后只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人说,李大人看到有一大堆泥土刚刚塌陷进河道,便带着人去清淤,谁知道那阵大雨来时,忽然从上游涌下来滔天的洪水,把他们全部冲跑了,他也是因为脚扭伤了,没有下去清淤才逃过一劫。现在那十几个人的家人,正在县衙外聚集着讨要说法。
    于谦和严春城赶紧来到了县衙,来到县衙时,县衙外的雨又慢慢的大起来,何一诺正在劝解着众人,严春城问:下雨了,为何不带乡亲们进去避雨。
    何一诺说:大家都说找不到人,就在这儿被雷劈死算了。
    在雨中矗立的一个妇人哭泣着说:于大人,我们家里有两个娃娃,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婆婆,我的男人如果死了,再加上这没完没了的洪水,老天不是要生生的困死我们四人么?
    其余站在雨中的也大多是老汉、老婆子和妇人,还有带着娃娃站在哪儿的。
    这时候,何一匪从远处摇摇晃晃的带着一些人回来了,只听见遥远的就有男人的声音在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这些男人的声音是在第一时间告诉县衙外等候的家人,他们还活着。
    哭泣的妇人一下子高兴的说:这里面有我男人的声音,这里面有我男人的声音。说完,就朝着远处摇摇晃晃的人影跑去。
    在县衙外站着的众位乡亲,也都朝着远处的人影飞奔而去,远处的人影也朝着县衙这边飞跑过来,远处的人影似乎也不再晃悠了。
    何一匪说:找到了几个人,其他的人还没有找到,李大人脚也断了一只,被衙差们抬回去了。
    在县衙外等候的乡亲,见着男人、儿子回来的,脸上都掩盖不住大难不死的喜悦;没有见着男人、儿子回来的,哭的更加伤心了,有两个年龄大的老大爷,见着儿子没有回来,当即就晕了过去。
    严县令、何一匪、何一诺以及衙差和回来的那些人都安慰着众人。这时候,天上的电闪雷鸣再次袭击而来,闪电划破长空,将见到家人的喜极而泣,没有见到家人的佝偻蜷缩、痛苦无奈,昏倒在地上的老人苍白的脸色,以及几个小孩在闪电下的下意识惊恐害怕,全部镂刻进了于谦的内心深处,就像刚刚从深坑里被提了起来,现在又被扎进了深坑样。
    这时,从远处又传来县丞李春风的声音,两个衙差抬着他走了过来,李春风说:是我对不起众位乡亲们,是我对不起众位乡亲们……
    几个没有见着家人的乡亲,见到李春风被抬了过来,便要去踢打李春风。何一匪、何一诺赶紧去劝阻、劝解,可是怎么也拉不住。何一匪大声的说:众位乡亲们,李大人为了清淤,也受了重伤,难道你们非要看着抬着他的尸体回来,你们才满意么?
    严县令说:众位乡亲,你们的生活,县衙一直管着你们,每月都付给你们钱粮,保证你们的生活。如果你们的儿子、丈夫真的回不来,县衙一定补偿你们。
    于谦望着这瓢泼大雨,心里暗暗的想一定要治理好河道,万万不可再让黄河成为老百姓心中的黄泉。
    严县令、何一匪、何一诺将众人安抚好后,于谦又骑着马连夜赶回祥符县,找年富商量治理河道的对策。何一匪不放心于谦,也随着于谦来到了祥符县。
    何一匪对于谦和年富说:治理河道若是仅治理县城和老百姓多的地方,是不能完全治理好的。我经常带人缉捕匪盗,有时候穿过一些河流经过的地方,哪儿淤积的杂物很多,如果没有大水,这些杂物也不会影响水流,今天李大人遇到忽然的洪水,除了天降的雨水外,很大程度是上游某处淤积的杂物被冲溃了,才导致的忽然滔天洪水。
    年富和于谦都认为何一匪说的有道理。年富说:明日,我调集受灾8个县的主管巡捕、缉盗的主簿带着人分段全部检查一次河道,对淤积严重的地方,首先清淤。
    何一匪说:年大人,为了避免引起类似于今晚的不必要的损失,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夜晚最好不要再去巡视了。白天清淤的地方,最好沿着河岸线上下每隔3-5里都站一些人警戒,有洪水来就敲锣呼喊,提醒清淤和沿岸的老百姓。还有就是凡是下雨的时候,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最好不要在河道清淤。
    于谦握着何一匪的手说:一匪兄弟,你说的这些,比我们开仓赈济还重要啊。
    第二天,年富让连宁督导8个县救灾,他和于谦亲自带着几个人,沿着祥符县黄河流经的线路一路向东查看,对河道凡是存在隐患的就在地图上做好标记,对于有急需清淤的淤积,就快马送回各县。
    在一路东巡的路上,于谦、年富碰到一个姓寇的老翁从黄河的一条支流走过来,寇翁问于谦他们是干什么的,于谦说是查看河道淤积情况然后治理,寇翁说:不能只是沿着主河道治理,一些大的支流也存在淤积,也要清理。于谦、年富听后,觉得老翁说的在理,一遇到大的支流处,就问询周边的农户支流上游淤积情况,如果附近没有百姓,他们就亲自沿着支流走一段距离。
    在距离仪封县30里的一处河堤巡查时,天色已经将近昏暗。在不远处的河岸线附近,有一群人围着吵吵嚷嚷,于谦、年富走近后,看到几个中年男子和两个屁股被打的冒出血迹的十二三岁的青年正在挖坑准备掩埋什么。于谦问他们在做什么,一个自称姓赵的中年男子说:我们正在掩埋被树和石头砸死的老牛。
    于谦又问:这两个小年青伤的这么重,是谁打的,为什么不让他们休息呢?
    赵姓中年男子说:这两个竖子,若不是乡亲们劝我,已经被我打死了。
    于谦诧异的问:为何?
    赵姓中年男子说:前几天洪水来袭,我们几家人共有的老牛被砸成了重伤,我们虽然看到它是熬不过去了,但是我们还是悉心照料它,因为我们几家人都鞭打它一辈子了,看着它将要离去,都很难过,不过它还是死了。我们都寻思着这老牛为我们几家人劳苦了一辈子,我们就想着一起把它埋了,也算是不辜负它辛辛苦苦养活我们这几家人。谁知道我的这两个儿子,竟然偷偷的砍了它的一只腿,去和另外几个人把它烤了吃了。
    赵姓中年男子的两个儿子分别叫江勇、建勇,他们听到父亲说了上面的话后,江勇说:这位大人,你说这头牛死都死了,我们吃它不是很正常的吗?建勇也说:我们每年都要杀猪、杀鸡、杀鸭,有时候还要花昂贵的钱买牛肉,反正都是肉,为什么这头老牛的肉不能吃呢?
    赵姓中年男子见着两个儿子对着于谦他们还在狡辩,就用手里的锄头手柄朝着二人的屁股又是狠狠的两下,二人又疼的哇哇直叫。赵姓中年男子对着两个儿子大骂道:这与我被淹死了,你们砍了我的腿去吃有什么两样。
    几个中年男子中的一个大个子,自称是江勇、建勇的叔父,也说:我们就着野菜、杂粮也还能活下来,再说这两天官府也在每日给我们发放粮食,你们两个小子怎么可以去吃老牛的肉呢?你们知道这老牛有多重要么,不是它陪着我们,你们两个小子早就饿死了。
    江勇、建勇的叔父说完,竟然掉下了眼泪。
    江勇、建勇的父亲说:我们哀怜这头老牛,就像哀怜我们的老伙伴,也是哀怜我们自己。这洪水过后,我们本来还指望着老牛能够与我们一起把田地再犁一下,这下我们只有靠两只手来刨地了。
    江勇、建勇的父亲说完,看着不远处的滚滚的黄河水叹息道:没有这老伙计,加上这洪水,不知道明年我们有几人能够熬过去啊。
    年富说:大家莫急,我是河南布政使司年富,这位是朝廷派来巡抚河南的于谦,我们是专门来查看河流淤积并组织人力修复河堤的。等到洪水过后,我从开封府以外的地方买耕牛过来,到时候分配给大家耕田犁地,有了收成之后,大家再慢慢偿还耕牛的钱。若是河南的耕牛不够,于大人就报告朝廷,我们再从山东、山西购买耕牛,一定不会让大家以双手去刨地的。
    江勇、建勇的父亲、叔父,以及几个年龄大的中年男子,一听这话,脸上都洋溢起了笑容,江勇、建勇的父亲说:二位大人,若真是这样,你们可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耕牛的钱,我们即使是多出一些,我们也是愿意的。
    说完,江勇、建勇的父亲、叔父,以及其他几个中年男子,都齐刷刷的朝着于谦、年富他们下跪行大礼,江勇、建勇没有下跪,被他们的父辈齐声呵斥,二人不知道是被这齐声呵斥吓住,还是害怕屁股上再被抽打,也都跟着父辈们跪下了。于谦、年富赶紧去将众人扶起来。
    年富、于谦一连用了七八天的时间,从河南开封府祥符县一直走到山东兖州府曹县境内,河道全长将近500里。
    于谦说:500里的河道要修复,还有将近100处需要大量的清淤,仅是沿途的诸县人力,恐怕短时间内难以修复。
    年富说:河南境内,我调集附近的府州县的老百姓前来,涉及山东的还需我们共同启奏陛下,这样才会事半功倍。
    《明史——列传第五十八》:河南近河处,时有冲决。谦令厚筑堤障,计里置亭,亭有长,责以督率修缮。并令种树凿井,榆柳夹路,道无渴者。
    于谦回到仪封县后,仍然每天都去粮仓、河堤走一走看一看,于谦每次去粮仓总会发现祥符县的粮吏,于谦说:难道祥符县每天都要调集粮食么?
    祥符县粮吏说:我们奉李县令之命,每天来来往往调集谷物、黄米、小麦、豆类,我们也觉得诧异啊,我们还经常到杞县(祥符县南边)、中牟县(祥符县西边)、封丘县(祥符县北边)来来回回调集粮食呢。
    于谦说:调集这么多粮食到祥符县做什么,朝廷派下来的粮食不是已经陆陆续续的到了么?
    祥符县粮吏说:我们不仅从四周的县往祥符县调集,也从祥符县往这四个县调集,有的时候是把张三的谷物调到李四家,有的时候是把李四家的豆类调到张三家,令人费解的是我们有的时候今天把谷物调集到了祥符县,明日或者后日又要把谷物从祥符县调出。
    于谦说:那么总体来说,调到祥符县的是什么粮食居多。
    祥符县粮吏说:那肯定是谷物和精米、精面居多。
    于谦说:好。你们按照要求,安心调集粮食,我知道了。
    于谦回去后,让严县令把仪封县调集粮食的账本拿来看一下。于谦一看,发现蹊跷百出,仪封县的谷物、精米、精面,有时候竟然是全部调出,过几天又全部调回来,但是通过总量来分析,仪封县的谷物、精米、精面确是已经调走了五分之一。
    于谦赶回开封府,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年富,年富让连宁悄悄查一下是什么情况。经过连宁一番彻查,竟然查出了祥符县李县令、黎县丞、倪主簿以开封府、河南布政使名义频繁从周边4个县密集调运粮食,又密集调出,希望通过来来往往复杂的账目,来欺骗年富、于谦;朝廷派下来的救灾粮食,他们也合伙在里面染指,三人从南边的杞县、北边的封丘县、西边的中牟县、东边的仪封县贪污的粮食加上朝廷派下来贪污的粮食,竟然占到祥符县粮仓的一半,尤其是谷物、精米、精面竟然比祥符县粮仓的还多。
    年富听后大怒,当即将三人斩首示众,并将三人的脑袋轮流悬挂到开封府8个受灾县。
    于谦为此上奏朝廷:州县吏秩满当迁,预备粮有未足,不听离任(《明史——列传第五十八》)。意思是,州县官吏任期满了该升迁的,粮仓的粮食没有达到朝廷要求的,一律不准离任。
    于谦让仪封县县令严春城以县衙的名义表扬董公,并赐给精粮三十石,相当于县衙衙差一年的收入(明朝规定:从九品,六十石;未入流,三十六石)。
    于谦让开封府擢升仪封县县丞(正八品)李春风、仪封县主簿(正九品)何一匪,李春风被擢升为开封府通判(正六品),仪封县的百姓都恳请何一匪留下,开封府便确定何一匪俸禄为正七品(正七品俸禄相当于县令)。
    《明史——列传第五十八》:正统六年(1441年),...在官九年(担任9年河南、山西巡抚),迁左侍郎(正三品,相当于现在的副部长、高官),食二品俸(相当于拿部长、高官级别的工资)。以“在官九年”推测,于谦担任河南、山西巡抚应该是1432年(宣德七年,于谦在宣德皇帝朱瞻基手下干了7年,就相当于从七品小官——县长,成长为封疆大吏正三品——河南、山西两省巡抚),于谦生于1398年,34岁就担任了相当于今天的副部长、高官级别的官吏,算得上是年少有为了。
    《明史——列传第五十八》:正统十三年(1448年)以兵部左侍郎召,...前后在任(担任河南、山西巡抚)十九年。以“前后在任十九年”推测,于谦担任河南、山西巡抚应该是1429年(宣德四年,于谦在宣德皇帝朱瞻基手下干了4年,就相当于从七品小官——县长,成长为封疆大吏正三品——河南、山西两省巡抚),也是于谦31岁就担任了相当于今天的副部长、高官级别的官吏,更算得上是年少有为了。
    于谦在宣德皇帝朱瞻基手下不论是干了7年,还是4年,也就是于谦在31或者34岁之时,就已经从一个县长级别的职务升迁到高官这样的高官,都说明于谦确实是才能出众的,到土木堡之变(1449年,正统十四年),又担任了19年的类似于高官的职务,没有怨言,并且任劳任怨的工作,为民请愿、家无余财,这样的官吏亦是少有的。在后来的土木堡之变后,于谦组织开展北京保卫战,为明朝续命将近200年(1449年—1644年),也防止了像南宋一样南迁江南偏安一隅,更是说明于谦的才能是世之少有的。
    明英宗朱祁镇1435年继位(朱祁镇1427年出生),当时只有8岁,到土木堡之变被俘虏(1449年),朱祁镇已经有22岁,仍然不能发掘于谦这样的贤臣(朱祁镇本来也沉溺于王振等宦官),说明朱祁镇比起前面的几位皇帝识人用人的能力是差之甚远的,朱元璋>朱棣>朱高炽>朱瞻基,这些皇帝虽然一代代能力不如前人,但大多还是守成之主,至少前人开创的万元户、1个亿小目标还是能够守住,到了朱祁镇这儿,他连王思聪、张默、房祖名这样的纨绔子弟都不如了,纯粹的成了一个地主家的废材儿子、傻儿子。
    朱祁镇宠幸的太监王振让他当了俘虏、失去了皇帝的宝座,还损失了明朝几十万精锐的部队(当然明朝精锐的部队本来也与他无关,他损失了,不知道可惜也是正常的,就像苏洵《六国论》中写的: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朱祁镇第二次当上皇帝后,没有贬斥王振,而是立即在北京智化寺北院建旌忠祠(旌忠的意思是:表彰忠节),以香木为王振雕像,祭葬招魂,以祭祀王振的亡灵,现在北京的智化寺都还在,乾隆七年(1742),王振的塑像才被诏令毁去,为王振歌功颂德的碑文才磨去。朱祁镇这样的人,当了皇帝,继承了万元户、1个亿小目标,不是对先人披荆斩棘的讽刺么。
    朱祁镇宠幸的太监,臭名昭著的依次为:王振、曹吉祥、跛儿干、亦失哈、喜宁、韦力转。王振、曹吉祥、喜宁,后面将详细编写。
    跛儿干,土木堡之败后,与喜宁一起都投降敌人,跛儿干助敌反攻,射中内使黎定,后来又作为敌人的使者到京师,提出各种要求,朱祁钰将他拘拿诛杀。
    亦失哈,镇守辽东,敌人侵犯广宁,亦失哈禁止官军出击。百户施带儿投降敌人,替脱脱不花与亦失哈交通。正统十四年(1449)冬,施带儿逃了回来,巡按御史刘孜一并弹劾亦失哈及其他违法的事情,景帝朱祁钰命将施带儿诛杀,而将亦失哈放过不问。
    韦力转,性淫毒,镇守大同期间,多有过恶。他恨军士的妻子不与他睡觉,便杖杀那位军士。他又与养子的妻子**,射杀养子。天顺元年(1457),工部侍郎霍蠧揭发了韦力转僭用王爷才能使用的金器,以及强娶所部的女儿为妾等不法事,明英宗朱祁镇大怒,将他拘捕,投进锦衣卫监狱,过后又宽宥了他。